沈以凝即刻回琳琅阁搬出东西,永安侯也闹了个没趣,带着兰姨娘离去。
沈老太太么,身边的孙妈妈赏了一顿杖刑,没挨过一百就断了气,她自己也要被择日送去城外道观,说是出府清修祈福,实则从养尊处优、每日燕窝鱼翅的侯府老夫人,变成清贫道观里吃糠咽菜只能茹素的老婆子,松鹤堂可谓是元气大伤。
到最后沈老太太是被几个奴仆架着抬回去的。
除却暗卫和朱弦浅碧,明珠小楼只剩下沈骊珠,太子,还有齐幸芳。
沈骊珠上前,想去扶沉默到近乎僵立的齐幸芳,低低唤了声:“母亲。”
齐幸芳抬起了眸,不知何时眼底通红,竟是血丝与泪意弥布了整个眼眶,在骊珠过来时,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骊珠脸上,眉眼与声音都透出悲愤和余恨,咬着牙问,“沈骊珠,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是吗?!”
那丝声音,在夜晚很凌厉,也很响亮。
骊珠感觉自己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连带着那只耳朵都短暂的发出了轰鸣。
那质问,也有如雷霆。
李延玺墨瞳蓦地紧缩,脑子里像是快速掠过什么,却来不及抓住,然后满心满眼只剩下被母亲掌掴了的骊珠,声音里不无担心又急促地叫了声,“阿姮!”
沈骊珠不曾看他,伸手紧紧抓住了齐幸芳的衣袖,指骨透出苍白,“母亲,不是的……我,我并不喜欢殿下,是陛下旨意……”
或许是破了唇角,她一字一顿地解释得艰难,充满了涩意。
却忘了,一字一句又会刺伤谁的心?
一股名为窒息与刺痛的情绪,刹那间裹挟上她的心脏,丝丝缕缕缠绕而上、勒紧。
低眸,唇边掠出轻嘲的弧度。
李延玺闭了下眼想,早就知道,不是吗。
其实,他以为自己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却原来,还是会在听到她说不爱他时,心脏感觉到……难过。
却还是到底上前,将她护了。
“确是陛下的旨意,还有孤。千错万错都是孤,不在她身……”李延玺墨瞳凝着齐幸芳,声音微哑地道,“还请岳母,不论如何,不要怪罪阿姮。”
那是骊珠生母,为她付出过很多的母亲,所以李延玺对齐幸芳,不能像对沈老太太那般凌厉手段。
手掌被震得发麻,指尖也轻轻颤抖。齐幸芳心里悲怒惊痛的同时,又因为这一巴掌而生出了丝后悔之意,所以反倒自己先泪流满脸。
但是,面对太子的解释,齐幸芳却是抬起手指揩去眼底的湿意后,才低眉朝太子福了福身,口吻冷淡地道:“臣妇卑贱,女儿只是为人侧室,当不得殿下一声岳母。”
“只是,还请殿下体谅,臣妇到底是个做母亲的心情,想与骊儿单独叙话几句。”
李延玺担心齐幸芳会再对骊珠动手。
那是他都舍不得动半根手指的人,齐幸芳却打了她。
可齐幸芳偏偏是她生母。
袖中的手微微紧握,太子一时迟疑,最终却还是允了。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步入明珠小楼。
沈骊珠在后,期间,没有半分目光落于他身。
那扇门,在李延玺面前关上。
明珠小楼外,月光如水,李延玺闭了眼,满身裹上清辉。
他不知站了多久。
久到仿佛连那墨发发尾都染上彻骨的凉意。
…
明珠小楼里,待关上门,齐幸芳转过身,她喉间艰涩地朝骊珠望过来,可惜骊珠淡纱遮面,令齐幸芳看不清她脸上的伤到底怎样。
“……骊儿,这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你,你可怪罪母亲?”
沈骊珠低垂了视线,轻而涩声地回答道:“不怪。”
只是,心里就不委屈吗?
也许。
“嗯。可是你不怪母亲,母亲却怪自己。”齐幸芳微微闭了眼,哽咽着,“母亲还以为……”
“以为你是对太子旧情难忘,这才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打了你。”
“可是,你是我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知你的性情呢?”
“骊儿,母亲对不住你,却还是要问你一句——”
齐幸芳睁开了眸,竟然也绽刹那芳华,她字句有力地问道:“你是真的已不喜欢太子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