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陆夫人都一脸泪水,呆愣地看着这个儿子,满眼的陌生。
她陡然发现——
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
陆伯渊眼里也透出一丝震惊,略有失态地道,“阿遥,你怎么会……”
陆亭遥却在收剑时,像在解释着什么一般,轻轻道:“我读过很多的剑谱,若不是身体不好,我想我应该可以成为一名剑客。”
卫若娴嘲讽地问,他敢杀了她吗,他能杀了她吗。
他向卫若娴证明——
他敢。
他也能。
但,陆亭遥看着在“碎雪”剑光落下时,竟也奋身一扑,挡在孩子身上的卫若娴,那一刻,终究是没有下死手。
“原来你这样的人,竟然也知道在生死之际护住孩子,也有舐犊情深的心肠。”他似叹似嘲地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算计筹谋想害死的人,也是别人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人?”
陆亭遥知道,这些话,卫若娴这样漠视他人性命的恶毒之人,过耳却未必能入心。
“大晋律第九十二条,怀孕或产子的妇人,就算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也不可处以极刑。”陆亭遥唇色比手中碎雪还要惨白几分,语气亦是淡极,一字一句却皆是坚定,“为了大哥,和这个孩子,我不杀你,但是你谋害我妻,令她受伤,她伤多少,我便一分一毫还你多少。”
陆亭遥瞥了眼卫若娴身上伤处绽开的血花,心里有道极为低暗的声音,似在叫嚣:
不够。
这些远远不够。
其实,他最想要的是——
卫若娴拿命来偿。
方能解他险些失去骊珠的心头恨楚。
可,陆亭遥能够感觉得到,护心丹的药效在渐渐失去效果,他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
杀了卫若娴,或能解一时之恨。
但,一时的意气之后呢?
他这残破的身躯,又能护骊珠多久?
骊珠,我很没用,是不是……
卫若娴是娇贵的江南总督府千金,除了生孩子,哪里受过这等痛楚?
她面皮似被剜掉了一块血肉般那样疼!
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颜,肩头或手臂的伤,反倒是其次了。
在陆亭遥说那些话的时候,卫若娴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的脸!我的脸!
陆亭遥,你好狠!
她看错了,原来这般脾性温润如玉的人,下手竟然这般狠辣!
她捂着脸颊,指缝间满是腥腻的鲜血,卫若娴慢慢地抬起头来,满眼的怨毒之色,“陆亭遥,就算你再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全身捅上三刀六洞又怎么样,沈骊珠她已经死了,我吩咐父亲养的死士将她先奸辱后杀掉,怎么样,你找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很惨啊,哈哈哈……”
陆夫人一向以为这个大儿媳妇是个最娴静不过的人儿,没想到卫若娴的恶毒竟然让她大开眼界,陆夫人心头划过了丝颤栗,嘴里情不自禁地呢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住口!”陆伯渊生怕卫若娴再说出什么刺激阿遥的话,一叱过后,转头对陆亭遥道,“阿遥,我会休了这个毒妇!”
像是在做着什么保证。
卫若娴满脸血腥,配上苍白容颜和凌乱长发,眼里透出某种隐隐处于疯狂边缘的可怖,她一字一字地重复陆伯渊的话,“我是毒妇,你要休了我?”
然后,卫若娴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情,猖狂地笑了起来,“我是毒妇,哈哈哈,我是毒妇……陆亭遥,你以为你尊敬的大哥,还有那沈骊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大哥背地里也在偷偷觊觎着你的妻子?!”
陆伯渊猛地掐住卫若娴的脖子,眉眼沉怒地呵斥道:“疯妇,闭嘴!”
卫若娴纤细的脖颈被不断收紧,像是在折断在男人掌心,她涨红了脸,呼吸急促,几欲窒息,却是迎上陆伯渊含戾的目光挑衅不减,格格地嘲讽笑起来——
“陆伯渊,你怎么不敢说,你书房的暗格里,藏着的是谁的画像?”
“你的好弟弟成亲那夜,你烂醉如泥,嘴里喊的又是谁的姓名?!”
卫若娴害骊珠,却原来……
是因为他。
得知真相的陆伯渊心头大震,一时手掌竟然从卫若娴颈间跌落了开来。
卫若娴伏在床榻间,捂着自己的脖子重重咳嗽,有种由死转生的感觉。
那襁褓婴孩早已大哭了起来,划破上空的悲啼像是在悲叹自己这一生不幸的命运……
同样听得这个秘密的陆夫人,心下惊骇,踉跄了半步,跌摔在地,最后闭阖上眼睛,悲戚地仰天叹道:“真是作孽啊……”
陆夫人原本对丢下了骊珠这件事情,又心虚又愧疚,觉得无颜面对小儿子。
在得知,所谓“山匪”都是卫若娴这个貌似娴静的大儿媳弄出来的,她既觉震惊,又觉不解,甚至觉得卫若娴恶毒得可怕。
虽然她心里偏疼幼子,但是这两个儿媳,她是一样疼爱的,从无偏颇啊,卫若娴对沈骊珠哪里来的这么重的深仇怨恨,赌上自己身怀六甲,也要毁了她。
然后,等到卫若娴说出长子醉话念出的是沈骊珠的名字,书房暗室里藏着的是沈骊珠的画像,陆夫人终于明白了,卫若娴为何这样憎恨沈骊珠。
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子……
真是红颜祸水!
陆夫人心里那点本就微薄的歉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