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生晕,光影摇曳。
融掉的烛泪,沿着粗壮的龙凤烛缓缓滑下,像极了雪白的元帕上滴落的处子血。
这晚,风雪轩叫了两道水。
有人洞房花烛,有人酩酊大醉一场,返程归京。
也有人被扶回妻子卫若娴的住处。
隔壁,沉渊阁。
“夫君怎么喝得这样醉?”卫若娴此时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见丈夫陆伯渊醉得都近乎站不稳了,还是被仆从搀扶回沉渊阁的,心中难免抱怨和不满。
要知道,在卫若娴心里,陆伯渊向来俊美严肃,不苟言笑,比儒雅和善的公公陆敬尧都还要沉稳三分,就连知道她怀有身孕,也没见他表露出有多高兴。
陆伯渊甚少有醉得这般失态的时候,便是他们成亲的时候,也不见他喝成这样呢。
卫若娴当然不满。
小厮回,“二公子不宜多饮酒,所以只得由大公子代劳了,或许是见二公子终于成亲,心里高兴吧,大公子就多饮了几杯。”
陆亭遥身体不好,一向疼爱弟弟的陆伯渊,必然是会舍身替他挡酒的,也难怪喝多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卫若娴心里那点不满才稍稍散了些。
陆伯渊被小厮扶到床上,望着丈夫俊美且锋利的脸庞,卫若娴心下一软。
或许是肚子里怀有这个男人的骨血吧,连带着对他的感情也越发浓烈了起来。
其实,陆伯渊待她算不得多体贴。
因为卫若娴见过陆亭遥是怎样待沈骊珠好的,连让沈骊珠蹙一下眉都舍不得,那才叫放在心尖上的疼宠。
同为女人,又知道后面会成为妯娌,就难免心生攀比,有比较就有差距,有了差别便生嫉妒。
所以,卫若娴才在嫉妒的驱使下,头脑发热做出那样的事情。
后来,被陆伯渊训斥了一顿,再加上怀了身孕,想着为孩子积攒福报,卫若娴的心境也逐渐平和下来。
她想,人和人之间,本是不同的,陆亭遥虽好,但是像他这般举世无双的好郎君,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而且,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这样的好容貌,好气度,好性情,却没有给他一副好体魄。不能入仕,不能行武,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富贵闲人。
他对沈骊珠再好,也只限于活着的时候,一旦那具病弱的身子撑不住,沈骊珠就成了……寡妇。
但,她就不同了。
她的夫君虽然不如陆亭遥体贴温柔,但却仕途敞亮,人也生得俊美,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却再没有旁的缺点。
待她生下陆家长孙,将来做了陆家的当家主母,成了寡妇的沈骊珠,也只能看她脸色过活。
沈骊珠想必也很战战兢兢,终日担忧陆亭遥天命不永吧。
所以,何必争这一时的长短?
谁能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
何况,当初两家议亲时,母亲跟她说,陆伯渊见了她的画像,一眼就认定了她。
卫若娴想,陆伯渊心里必定是有她的,只是不善表达,不然也不会只见了她的画像就一见钟情。
哦,对了,那幅画像,至今还放在陆伯渊的书房里珍藏着,她记得那画上她穿着水蓝色的衫子,团扇遮脸,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卫若娴勾了勾唇,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最近怀孕,变得丰腴了些,但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想着陆伯渊严肃俊美外表下其实深藏着对自己的情意,卫若娴觉得他的魅力也并不比陆亭遥低,望着丈夫的眼神更柔和了些。
她命丫鬟打来热水,和熬煮醒酒汤,自己则在床边坐下,伸手替陆伯渊解外裳的扣子。
那外裳上尽是酒气,味道并不是很好闻,特别是她又怀孕了,对气味格外敏感些。
她本是江南总督府的千金,出嫁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眼下大着肚子,腹中的孩子矜贵,这种伺候人的活,本用不着卫若娴来做,随意使唤个丫鬟来就行。
但,卫若娴并不假手于人。
她不想让别的女人碰陆伯渊。
在她怀孕的时候,她主动想给贴身的婢女开脸,送予陆伯渊做妾,服侍他,陆伯渊都没要,他为她不碰其他的女人,卫若娴心里是很欢喜的。
但,万一哪个贱人起了歪心思,爬了丈夫的床,她可要气死了。
必须严防死守。
外裳的扣子解了开来,卫若娴刚想给陆伯渊脱下时,听见丈夫嘴里似乎在说什么醉话,不甚清晰。
她微微俯身,凑近了听。
陆伯渊喉结上下滚了滚,嘴唇微动,醉意呢喃的,“其实,当初是我……先看到你的……”
卫若娴蹙眉。
什么当初是我先看到你的?
这是在说谁?
不知为何,卫若娴忽然跳动得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