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嘴上说的硬气,心里却是默默哀叹,理想终归是理想,那些抛妻弃子的人能有几个遭报应,还不是小日子过的飞起?她除了耍耍嘴皮子让眼前的几个人在短时间里对她感到一丁点的愧疚,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甚至这短暂的愧疚感,她也没办法保证能有多久,一天?一个礼拜?还是能有一个月?甚至这短暂的愧疚背后,或许更多的是被拆穿后的尴尬也说不定。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终将被遗忘!
人,都是健忘的!
就像他们很快忘记她们曾经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就像他们很快忘记他们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而最终死去的战友,誓言和承诺,鲜血和泪水,都将随着时间流逝,被彻底的忘却。
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他们曾经被一个女人拆穿虚伪面孔后短暂的尴尬和可能的愧疚
毕竟,忘却,才是新的生活的开始!
她觉得有点对不住原主,她可能没办法帮她出那口气了,大环境如此,她能怎么办呢。
还是走,她在这里就是个异类,别人也不会容她,还是早点走,周川看了看天,然后就再也懒得多说。
萧北晨站在那里,全身僵硬,明明站在太阳底下,他却有种身二十多年了,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他坚信着自己的信仰,他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他坚持着自己的行为准则,哪怕这中间有取舍,可能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甚至伤害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国不建国,何以为家?
就在刚才,他也没有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他的本心不是要伤害她,之前那件是无心之失,重要的是,她的过去不是他造成的,他没有理有承受她的怨气。
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马政委老脸滚烫,额头上汗水直冒,他瞄了眼边上的战友,看他就跟木头桩子似的,顿时连使眼色的心思都没了。
周川说了那话,他哪还敢放她走?
好家伙,这要是放她回去,她沿途说上一说,说他们部队怎么怎么苛待她,他们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可就彻底完了,他们人民子弟兵的群众基础也就彻底崩塌了。
以前老百姓们可能还不相信,可如今情况不同了,这不是好多人抛妻弃子,连累的他们部队的名声坏了不少么。
没了群众基础,就没有人支援前线,也没有人再踊跃参军,他们除非一直不打仗,可这可能吗?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老蒋那边蠢蠢欲动,他们不定哪天还得上战场呢。
当然,群众基础彻底崩塌这个可能性不大,不过真要闹开了,他们几个倒大霉是跑不了的。
而且,周同志怎么着也是对部队做过贡献的,不能让人带着对部队的恨回老家啊,他要是就让人这么走了,估计一辈子都良心过不去。
他眨眼间就权衡了利弊,眼看着战友指望不上,那边周川同志已经迈出两步,马政委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他一把拽住周川:
“周同志,我老马跟你道歉,我承认我在处理你这件事上,做的有些偏颇,我跟你道歉,我真诚的给你道歉!我也诚恳的请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回头从自家再多拿点钱,女人家不容易。
“唉,我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讲老实话,我之前觉得我们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能活着就是赚的,有些人想活痛快点,我是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就”
马政委也不是没有感触的,没出来参军之前,他也是个农家小子,知道乡下过的什么生活,他们村也有童养媳,对于周川遭受的苛待完全能想象的到。
只是,战争太残酷了,没有参与过的人是想象不出战争的惨烈性的,他们能活着走下战场,是侥天之幸,很多人见惯了生死,就都变了,人生苦短,他们想快意人生,他作为并肩一路走过来的部下,战友,上官,怎么会不理解?怎么会不支持?
乡下日子再苦,有他们爬雪山过草地苦吗?婆婆再苛待,有他们枪林弹雨危险吗?她们苦,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一路风雨行舟,一路刀尖舔血,好不容易到了胜利岸边,他觉得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
实话总是伤人,可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周川挣扎了半天没挣扎出来,面无表情的听着
马政委说着叹了一口气:“我狭隘了,周同志,我们忘本了,我们不应该忘的,我们忘了,这一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们村帮助过我们的那些老乡。”
现在想想,他们是有一点自私的,国家风雨飘摇,男人没有好日子过,她们女人就有吗?大家都不容易,即便最后还是想要新的开始,起码得安置好家里的,不能让老家的那位没了着落。
“但,除了这个,我们部队其实,其实也没那么坏,我们奉公守法,我们没有违法乱纪,我们还算不错。”马政委跟后面的孝中使眼色,眼看使眼色不行,他直接转过头喊,“是,萧北晨?”今天这个歉,萧北晨须自己道的。
萧北晨微微低着头,根本没看见战友的眼色,后来听到马政委点他的名,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过他还是没有说话,没有道歉。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是在重新审视自己
田大姐狠狠瞪了萧北晨中一眼,就强力扯开马政委的手,将周川拉到一旁:“现在说的好听,早干嘛去了,我当初就骂,不能那么干,不能那么干,结果没一人听,一个个看见小姑娘都走不动道”
她刚才一直听着,对马政委说的话有部分认同,她也是一路走南闯北的过来的,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所以,她并不完全认同,他说的只能代表一部分人,还有一些人就是纯粹的因为胜利了,膨胀了,从而忘乎所以了。
马政委被田大姐拨拉到一边,委屈巴巴的叨叨:“大姐,你对着我说啥,我又没换媳妇。”
田大姐转头一瞪眼,马政委立马蔫了。
对于马政委说的话,周川没什么感觉,立场不同而已。
她抬头看了眼太阳,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而且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头都有点晕乎乎的。
她有些不耐烦的将田大姐推到一边:“这位大姐,你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好玩吗?你们要是想玩,自己玩去,就别耽误我赶路,行不行?”
“我可比不得你们现在有权有势,出门买个米还车接车送,我是乡下人,赶路那是纯靠双腿走。”说完,她也不管他们三个是什么脸色,直接转身就走。
马政委看了萧北晨一眼,叹了口气,这家伙早上开着吉普车买米被人逮住把柄了。
萧北晨听到周川那么说他,面部肌肉抖了抖,他攥紧了拳头,想使出全身力气张嘴解释两句,可他嘴巴只嚅动了两下,就是没办法开口。
田大姐注意到了马政委的动静,她扫了一眼萧北晨,就连忙追赶周川去了:“周同志,周同志,你先别着急走,你就这么走了,不是太便宜负心汉了吗?”
她再一次拉住周川的胳膊:“你听大姐一句,你再多留两天,我帮你多要点钱再走,你一个女人就是回老家过生活,手上多攥点钱总没有坏处。”
除了多要点钱,她也帮不上什么,这世道,像周同志这样的情况太多了,就是司令,他也没办法改变。
这回周川倒是没说什么难听话:“算了,我已经拿着些钱了,再多要也没用,我身子熬坏了,要那么多钱也得有命花不是?算了,不争了,我这辈子命苦,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投个好胎比什么都强!”
不是她不喜欢钱,实在是这年头钱多了没大用处,有钱它没地方花啊,衣裳不能穿太好,吃点好的得偷偷摸摸,买个大点的房子都搞不好哪天会被充公,就算这年头的钱保值能力强,存到运动结束也不会贬值,可她没必要这么干。
一是她身上现在有700块,怎么着都够花,二是,她要再张口要钱,早前要的五百块肯定要闹的人尽皆知对她没好处,三是,她要想挣钱,来钱的地方多的是,何至于在这里闹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