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世朗其实是个耐心挺好的人,此刻都被他的磨叽弄得快要绷不住了,略显方正的脸上僵硬挤出一个笑来,“胡郎中多虑了,苏娘子的贴身婢女也在的。另外若有需要,某也可以留下旁听。毕竟苏娘子在我们医馆坐诊,我们自是有责任维护苏娘子的清誉不是?”
胡郎中闻言,不禁满心尴尬,脸上红白交加。
“如何?胡郎中可要前往?”
丁世朗耐心在耗尽的边缘徘徊,僵硬维持着微笑催促。
胡郎中这下再也没有多语,忙朝丁世朗一拱手,“还请掌柜带路。”
丁世朗听罢,想起苏淡云兴许还在制药房制药,便吩咐了一旁的伙计去制药房打声招呼,自己则带着胡郎中往诊室走。
看着几人离开诊病区各忙各的去,孙郎中见没自己什么事,连忙拉开长案抽屉,将方才塞进去的武侠话本子重新拿了出来,继续神清气爽地体验刀光剑影去了。
制药房那边,苏淡云听到伙计过来传话,当即停了手上事情,净了手,领着锦善出了制药房的门,又谨慎地把房门锁上,这才往自己的诊室走去。
彼时小诊室里,丁世朗已带着胡郎中在桌旁坐着等候。
苏淡云的诊室是照着她自己的喜好来布置的,陈设简朴古雅,一进屋门,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定神定志”几字,其下放着一张榆木架几案。
几案右侧靠墙,案上放了一盆用钧窑天青釉花盆栽着的观音竹;案前数步之远则摆着一套圆桌椅,作待客之用;左侧不远处则立着一面宽大屏风,那屏风比人还高出一头,屏风后便是正式看诊的区域,也是苏淡云平常办公之处。
此时,胡郎中正坐在那待客用的圆桌旁,侧过脸去看着附近墙面上挂着的字以及那几案摆设,只觉这角落虽陈设简单,却一点儿也不显寡淡,莫名就给人一种静逸出尘之美。
只是这种感觉无来由地让他觉得熟悉,似是之前在哪里看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何地何物给他这样类似的感觉。
他定定看着那墙面,因太过专注回忆,竟一时间没注意到室外有脚步声靠近。
那脚步声很快就进了室内,随之在屋门后停了下来。
“丁掌柜。”
苏淡云看见坐在桌旁的两人,见丁世朗朝自己看来,便先跟他打了招呼。
如清泉般的女声传进耳里,胡郎中只觉这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当即回过神来,狐疑着转过脸寻声望去,随之便看见一身穿象牙白衣裙,面戴白色纱巾的纤细身影立在面前。
电光火石间,另一张清丽面容跃出脑海,瞬间与面前人完美重叠。
他就说看那感觉似曾相识,可不就是似曾相识吗,那就是面前人曾经给他的感觉啊!
想着,他终于反应过来,随之唰地站了身,抬起手哆嗦着指向面前人,大惊失色道:“是你?!”
方才伙计已经简单跟苏淡云说了是妙手堂的胡郎中过来代病人请诊,她便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此时面对着一脸震惊的老者,她丝毫不见讶色,只一脸泰然地朝对方礼貌颔了颔首,微笑道:“胡郎中,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丁世朗见着,只觉这气氛煞是奇怪,遂不明所以地看看一旁神色精彩纷呈的老者,又看看面前谈笑自若的女大夫,一时间也不知该开口介绍还是该继续保持沉默。
苏淡云留意到丁世朗眸中的疑问,便主动微笑着解释道:“丁掌柜有所不知,我与胡郎中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程郎君和冯娘子在妙手堂门口求诊,我恰好路过,多事给冯娘子开了张方子。胡郎中心系病者,担心我是骗子,便出言提醒了我一二。”
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更何况是当面见着了。
苏淡云如今已经没那么怕事,但也不会主动无缘无故挑事。此刻重提旧事,她语气坦荡,却也同时在言辞中给面前老者留了几分颜面。
丁世朗之前听段一海提过这事,闻言很快就露出个了然神情。
其实冯巧被救一事早就在市井中有所传播。
当日程野用驴车拉着病重爱妻四处寻医,不少人都看见过。后来程野在妙手堂门前为妻痛哭哀嚎,由此引来天降医女给冯娘子看诊,这事当时就在东城的市井中很快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