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容云衍具体想起了何时的事,只知道那必然不是现在,短暂的叹息过一瞬,提醒他说:“我现在是林小月了,有人在的时候最好不要叫错。”
此话一出,容云衍瞬间清醒了,他下意识想站起来,但脑袋撞上车顶,发出“砰”一声响。
我担心他在家门口撞出个好歹,连忙询问:“你没事吧?”
“有事……”容云衍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倒是没忘记关心我的秘密,他坚持先偏过脸去看了眼驾驶座,见司机已经离开,这才低下头去缓了好一会儿。
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我稍一低头便闻到了他外套上沾着的消毒水的气息,这让我再次回忆起了医院里的场景,他彻夜的守着我,困了就靠给自己灌咖啡硬撑,熬到现在实属不易。
我把问过他一遍,但是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又讲了一遍:“不如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让他再给你做个检查吧,你的腿似乎有点问题,现在……脑袋也是了。”
容云衍是被我扶到屋里去的,他头上撞出了个包,坐下之后,缠在腿上的纱布也藏不住了。
那道伤刚好位于他裤管上被划出一道大口子的地方,始作俑者只能是我,看的我找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艰难的问:“为什么不说?你是昨天受的伤,后来跑跳那么久,不怕加重么?”
瑞士军刀远比我以为的要锋利的多,现在想来他后来的步子之所以会变慢,就是因为受了这道刀伤,可他始终一声没吭。
容云衍答非所问:“你已经够紧张的了,我若是说了,也不过是给你增添压力,况且我一到医院就包扎过伤口了。”
镇医院的医疗条件远不如市医院,不过医生还是很负责的,见他受的只是皮肉伤,处于可以缝针加速愈合,也可以靠人体的自愈能力恢复,便尊重他的意见,对伤口消毒后做了番包扎。
此时伤口经过他不间歇的折腾,已然游走在恶化的边缘。我虽然不是医学专业出身,但接连两辈子都经常出入医院,还是看的出正常愈合的伤口和发炎溃烂之间的征兆的。
家庭医生接到我的电话,以为我又有什么麻烦事要丢到他头上,第一句话就是说在忙,等我说完是容云衍受伤了,他才又改口表示也没那么忙,并且马上就能拎着药箱赶到容家查看情况。
容云衍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丝毫没有病患自觉的笑着问:“你到底是把他怎么着了?我听着他像是老鼠见了猫,恨不能躲得你远远的。”
我望向他多灾多难的脑袋,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没旧事重提,含糊道:“大概是因为他还当我是你的新欢吧。”
现在轮到容云衍尴尬了,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腕表带扣,用开玩笑似的语气问:“所以你愿意么?就当我们重新来过。”
“不愿意。”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先对沈棠始乱终弃,又在跟苏然的婚礼上抛下他赶去医院,现在若是再跟个十八岁的女大学生在一起,我的名声非得没法听了不可。”
容云衍凝望着我说:“你相信我,这都不是问题。”
我笑了一下:“对你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但我是女人,大家听说了这些故事,顶多骂你是个渣男,可我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非被人把个人信息翻个底朝天,然后扣上个拜金的帽子不可。”
类似的故事屡见不鲜,我不可能在明知结局的前提下再次重蹈覆辙,赶在他继续展开攻势前问了句:“我在病房里跟医生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容云衍的嗓子哑的厉害:“听到了一些。”
“那也够了。”我真心感谢他的付出和帮助,所以不愿意用不值钱的废话敷衍他,直白表示,“我们先解决了案子的事,再谈感情问题好么?我早该死了,靠林小月才能活,得对得起她。”
我并未亲身体会到林小月死时的绝望,但冰冷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的滋味却是真切的体验过,至于被围在大片浮尸间的恐惧更是会时不时的午夜梦回之际到访。
容云衍垂下眼睫,将眸底的失望掩住,近乎默念的答应道:“好,那就等一切结束后再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就算回不到从前也可以有个新开始,你喜欢平淡的生活,我自然也喜欢。”
他为了获得我的认可,不惜改变自己的喜好,仿佛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容云衍存在过,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即便是对他最心灰意冷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让他变得如此卑微。
我不置可否道:“医生最多半小时就该到了,趁着没有外人来,还是先聊聊你的事吧。你觉得心理咨询师从前提过的脱敏疗法怎么样?这次故地重游,多少也该有点效果。”
按照心理咨询师先前给的建议,容云衍遗忘的记忆并未消失,而是更像被锁了起来,他这种情况受刺激是有利有弊。
若是运气好,自然就能找回钥匙,但若是运气差,就不好说了……
据我观察,容云衍这次的运气还算是不错,随口问了句:“你大概想起来多少了?跟刚恢复记忆那阵子比怎么样?”
“想起来很多很多。”他在意料之中的回答后面跟了句令我诧异的话,“其实我最初想起三年前的事是在婚礼上,也就是得知你……死讯的当天,我正难受着,姚呈明忽然闯进了婚礼现场。”
他声音很轻,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我也悄悄的去看过医生,他告诉我那叫做记忆断层……”
我忽然变了脸色:“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容云衍怔了一瞬,重复到:“后来我也悄悄的去看过——”
我立刻打断:“前面一句。”
容云衍老老实实的重复:“姚呈明忽然闯进了我的婚礼……”
话说到一半,他跟着瞪大了眼睛,是总算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沉声道:“姚呈明这次没跟我们一起回来,刘队也没提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