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点点头:“嗯。如果养蜂,可以弄一个陶壶放上炽火炭,在上面盖上潮湿的草叶树枝沤烟。把冒烟的壶嘴伸到蜂箱下面蜜蜂进出的孔洞去熏,这样在取巢框摇蜜的时候就会减少蜂蜇了,还可以穿密织的麻衣和带上孔眼麻网防护头面。”
他坐回御台向匠师弟子和木匠挥了挥手,两人退下后,胡亥对着全场说:“我所以先谈养蜂的问题,是想告诉诸位,可能看起来很平常的东西,在一些时候就有大用。养蜂,绝不是我嘴馋想吃更多的蜂蜜了。当然,有更多的蜂蜜吃,我也是非常欢喜的。”
匠师们刚才看到皇帝走下御台亲自写画解说养蜂时就完全放松下来,不再觉得眼前这个大秦帝国的统治者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听到皇帝公开说喜欢更多的蜂蜜,都在脸上挂出了笑容。
“养蜂可以得到更多的蜂蜜,但是我所在意的是另外两点。一是蜂蜜对伤口愈合的作用,可以防止伤口溃烂,二是蜂巢可以制出的蜂蜡。”
胡亥的话音中开始包含有严肃的意味:“以铸铜为例,用蜡做铸模的方法铸铜匠师不陌生吧。再以军中为例,如果我们为每个士卒配发一个很小的蜡烛灯,用蜂蜡在里面点亮,只照亮脚前的一片地方,就可以在夜间行动而不像火把那样容易使敌方很远就发现并警觉,同时固体的蜂蜡也便于士卒携带使用。”
铸造匠师听了胡亥的话连连点头,而旁边的太尉冯劫听了却是另一番惊叹:皇帝怎么会想到这里的?还真别说,这还真是夜行的办法之一。
“好啦,养蜂的事情,就交给刚才那位匠师弟子的家中兄弟去试着做,如果诸位也有愿意试养的,也可以跟少府丞说,可以多选一些你们的人家来试着养。养好了,蜂蜜可以卖给商贾,也可以卖给宫中,养蜂人也并不局限在你们家人中间,如果你们能养好,愿意让其他亲友也养蜂,朝廷完全支持。从我的角度来说,是希望养蜂的人越多越好的。养蜂经验最多、养的最好的,一样可以入匠师台,成为养蜂匠师。”
“但有一样,”胡亥的声音突然升高了几分:“养蜂的赋税就是蜂蜡。蜂蜜可以买卖,不抽赋税,同时还可为养蜂人发放‘传’,使其能够随着不同的花期,带着蜂箱迁移。但蜂蜡禁止买卖,只能作为养蜂人的赋税上交官府!朝廷将为此制定律法。”
胡亥缓和了一下口气,“养蜂的事情就说到这里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看上去还是与军国大事无关。我仍然要先问一下,这里有没有造车的大匠和铸造的大匠?我先要解决一下我乘车出行时总觉得太颠簸的问题。你们或许看着我坐在上等的车舆上很舒服不用脚走路,可我觉得坐车快是比走路快、也比骑马要安稳一些,但实在并不算什么享受的事情。”
胡亥再次走到黑板前面,此时韩谈在木匠抄完蜂箱形状后已经把黑板擦干净了。胡亥拿起石笔,在黑板的半边歪歪扭扭的画了个大车。
刚才胡亥横七竖八的画蜂箱的时候,匠师们对他的画图技艺就很不以为然,但摄于皇帝的威严,没人胆敢表示什么。而且,皇帝亲自画图介绍养蜂这么个平民百姓的生计,可见皇帝很重视民生,这本身就让匠人们对皇帝更加敬仰,而畏惧感则逐渐消除。因此看到皇帝又画了个歪车,就有一些胆大的匠师弟子偷偷笑了起来,其中有一位一下没控制住,笑出了声音。
胡亥转过身刚要说话,一听见有人笑,丢下石笔假装愠怒的说:“谁敢笑朕的?出来出来,你也来画一个。画的要没有我画的好,我叫人挠你的脚心。”
那人本以为自己惹了大祸,但听皇帝话中的怪罪意思并不大,他本来胆子也大,干脆站起来向前走过来。胡亥拿起石笔递给他,然后向后让开了一步,那人就在黑板上的另半边开始画起来。
还真别说,那位弟子画图的本事真挺好,画出来的大车比胡亥画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画完后他向胡亥一躬,有点紧张的等着胡亥的评说。
胡亥看了自己画的和匠师弟子画的,冲着韩谈喊了起来:“韩谈,快过来把我画的图擦了,愣在那儿看我的笑话、嫌我不够丢人是不是?”
这句话一出来,场内立即出现了一片吭哧吭哧的动静,那是实在想笑又实在忍不住的声音。
这么多人都在笑话皇帝,画图的弟子开始有点后怕了,要是皇帝一怒可没自己的好。想走下去可皇帝没有吩咐又不敢动,僵在那儿直勾勾的看着皇帝。
胡亥看到他这副样子觉得有趣也笑了起来:“别怕,你既然比我画得好,我也不会挠你脚心了,你怎么反而害怕起来了?”
胡亥对着全场又问:“你们谁是造车的匠师啊?”
皇帝的平易近人让又一个胆大的家伙喊了一声:“陛下,画图的就是造车匠师的弟子。”
“哦?你就是造车的啊,那好我就问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陛陛下,”匠师弟子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皇帝居然问自己的名字。“庶民乡野黔首,没有姓氏,因为学造车,所以都叫庶民车习。”
“车习,倒是贴切。我问问你,”胡亥指着图上的车轴说,“我的乘车上车轮和车轴相接的地方,用什么来承托着车轴?”
“陛下的车与轴之间有伏兔,伏兔与车轴间则装有釭铁,轴与釭接触的地方装有锏。”车习在大车图边上又画了个示意图。
胡亥一看,这就是一套滑动轴承嘛。
“那如保持车轴滑顺不硬磨?”胡亥又问。
“涂抹脂膏。”车习答道,古时称牛油为脂,猪油为膏。
“釭和锏之间的缝隙太大了不行吧?”
“嗨,陛下,如果缝隙太大,磨损的会很快,所以必须尽量挑选配合缝隙小又能自如转动的组对,釭的内圈大小可以微小调整,锏如果略大就磨一下。”
“不错。那我所说的颠簸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呢?”
“这个……伏兔可以起到一定的隔震作用。”车习含糊了,要是觉得伏兔都不够用,那车里多铺点儿软毛皮呗,你是皇帝啊,可他又不敢直接这么说。
“这个先不说了,你可以下去了。”
车习向皇帝鞠了个躬,走回坐席。刚坐下,他师父就狠狠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刚要低声骂他,听到胡亥在喊:“车习的师父,请上前来。”
他一哆嗦,赶紧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庶民也没名字,因庶民善造车,被大家叫做车师。”车师可没徒弟那么胆大,有点畏惧的低着头。
“你别害怕,我虽然喜食肉,但不吃人肉,所以我不会吃了你的。”胡亥和善的开玩笑说。
车师搔着后脑勺,嘿嘿的笑了。
胡亥看出这是一个憨厚的人,也就不再打趣:“车师,你既能为匠师,想必造车的技艺是天下一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