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隐忧,我还是有啊”,胡亥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相信我大秦军队的勇力和无敌,但士卒们也都是有妻子父母的血肉之人,是我大秦的精粹。我们必须把大秦的精粹用在值得他们效死的地方,值得他们展现大秦荣耀的地方。对山东目前的局面,动乱未起之时我们就要先有所防范。”
“朕意,为防止山东动乱波及关内,命王离、涉间,调回十万北疆军,其中五万步卒南下太原、上党和河东郡,布防在太行山一线。太行八陉,除军都陉外,都给我严密的防守起来。另外五万骑军集结于雁门郡,随时快速支援各部。”
胡亥转向章邯;“你把山东刑徒中的赵地、齐地、楚地、韩地刑徒,嗯,估算有十八万吧,全都迅疾调往太行山一线筑关,这样大军便难以偷袭。让中尉军分兵一万,配合代郡、太原郡、上党郡和河东郡的郡兵进行监押,待北疆军到后移交边军监押,中尉军归制。”
“臣奉诏。”
“北疆军南下一事,不可公开,暗地进行,需切记。代郡、太原郡、上党郡和河东郡严查游民、游子,防范细作。让王离、涉间安排好北疆防务,回来参加蒙氏祭礼,我要见见他们。”
“剩下的二十二万关中刑徒和燕魏刑徒,我本有一用途,只是诸卿,不要说我保守,我觉得时间很可能不够了。”胡亥意兴阑珊的说。
“我原意是用他们来重修函谷关、武关、大散关和峣关,并且重筑渑池城。这样,关中和山西就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对外壁垒,即使山东沸腾无法镇制,也可保关中和太行以西不受波及。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那时候,我无非再仿先皇父一统之举,重合六国而已。”
“陛下”,冯劫有些担忧的说:“此法虽可自保,但若真失却山东六国地,大秦和陛下的声望,必然有所伤害,对老秦人的信心也是极大地打击。六国遗族到时不但会鄙视秦人,还将不再惧怕大秦武力。臣也深恐会波及陛下名望。另,如果六国遗族合力攻秦,我方一味守关也未必有十足胜算。”
章邯也拱手奏道:“臣不敢妄议陛下之决断,但臣也认为,如果山东乱起,我等只是一味的防守而听凭六国遗族作乱,会寒了关中老秦的民心。”
“当年大秦在先皇帝手中遍扫山东诸国,大秦子民的荣耀已到极致。而今仅过十年山东即乱,陛下还任由山东六国百姓反秦而只知紧守家门,民怨若起,陛下声望一落,大秦更加危矣。”章邯顿首一拜:“请陛下恕臣妄言。”
“卿言无罪,起来吧。说到六国遗族,嘁!”胡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非是我小看他们。假若山东出现乱象,开始时或可有合力攻秦之举,一鼓不下,他们一旦泄气就会开始自己抢自己的地盘了。先皇帝蔑视六国遗族,甚至都觉得不值得理睬他们,否则早就把他们都剁了饲犬了。同样,我也鄙视他们。”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但先皇帝既然留下了这些杂物,我总要知道杂物都藏在什么地方,才能分类处置,有的大力清扫,有的善加利用。所以,先守住关中之门,让他们表演吧。该冒出来的都会冒出来,那时候凭借我们大秦铁师,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吗?”
“至于大秦和朕的名声,如果我们不准备自保措施,让反秦之民攻入八百里秦川,才是最堕名声之事。”胡亥冷笑一声,“不过太尉有一句话说的对,一味守关未见有胜算。另外,时间确实也不够了……”
他随手向丹陛下点了点:“章邯,二十二万关中和燕魏刑徒,你把他们调出函谷关,在陕县一带进行兵训,调部分刑徒加固渑池城防。直接通告他们,刑徒转卒,当即豁免一年刑期,为卒的时间抵刑期。斩一首抵三年刑,斩二首抵七年,斩三首抵尽所有刑期。抵尽刑期后再斩首按常规赏爵,我相信必有战力。”
他望向冯劫:“另外,武关和峣关也需要加强防守,章邯的刑徒军编练三个月后,从中调出三万,配合原有守关军兵,分镇武关和峣关。”
“陛下,容臣妄言。”李斯奏道:“如陛下担忧山东生乱备兵备战,当下关中太仓和三川敖仓的粮秣和军械足以支撑五载的战事。但山东战事若起,必定田野凋敝,如平乱后的郡县要救助流民,则粮秣就可能产生不足了。”
“太师所言也是我所忧虑的,目下也不适合再增税赋。”胡亥看了一眼李斯,探身盯着冯去疾:“两种方法,一是增加关中粮粟产量,此事长远且后议。先皇帝所置宫室甚广,日费甚大。另一法就是裁减宫中用度。咸阳之外的行宫,一律只留洒扫之人,宫中珍玩和金铜之物,运回咸阳待我选过,剩下的都发卖为钱。咸阳内各宫室平素也只做洒扫,珍玩金铜,容我看后一体处置。其他还有减膳灭烛等,反正我就过几年节俭日子,腾出内库钱帛,也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
他坐直了身子又看着李斯:“李由回来还没有府邸吧,我可以把六国宫殿赏你一座做太师府,你现有的府邸给李由做廷尉府。既然是我赏的,便也没有僭越一说。卿若不安,朕可颁铁诏于卿。”
胡亥向李斯露出略带戏谑的模样。
几位大臣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起匍匐于地:“陛下万万不可。”
“李斯,你又违诏。”胡亥又大笑起来,“君无戏言,宫中裁撤用度之事就如此定,六国宫殿赏李斯一座也不更改。”
他吩咐内侍:“传诏奉常,为蒙恬蒙毅准备祭礼事项,让他知会太史令,明日朝会时把卜算好的日期上奏。”
几位重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觉得就像在梦中。虽然皇帝如此的变化于国于己都有利,但现在的皇帝和两个月之前见到过的皇帝,实在是形同两人。
之前东巡归后数月的皇帝在政事上就像一个木偶,看不出有什么自己的意见,说出来的见解感觉都像是别人教的(比如赵高教的),而在自己享乐方面倒是花样百出。现在的皇帝在政事上果决调整朝堂人事、放权给三公九卿、驱使刑徒筑关保西北秦川不受山东可能的乱局影响,更离奇的竟然裁减皇宫的用度减低自身享乐……
胡亥不理睬他们的晕眩,对李斯说:“太师可考虑想要六国宫殿中的哪个,然后告与少府,我再颁诏。不许辞谢不受!不许行拜礼。你已经两次违诏,不受朕赏再违诏,朕砍了你的白首。”
李斯惊惧与感恩交织在一起,深深一揖半天抬不起身子。
“诸卿,我居甘泉宫两月,估计外面都传朕为大大的昏君吧。”胡亥眯着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坏点子,“我一直认为,如果确有六国遗族意图作乱,关中和咸阳必有他们的耳目,而朕要是昏君,他们也必然对大秦有所轻视。”
他声音中带出了几分果决:“朕刚刚所言之各项事,除各职守变更及随赵高请辞而发罪己诏和为蒙氏办祭礼外,其他各事,诸卿可以会同九卿,明日分别以不同人上奏不同事的方式在朝会上公开奏报,我则以对政事不耐的态度随意答应汝等,这样,那些伏于朝堂心向六国者必然对朕这个昏君不会有什么防范。诸卿觉得如何啊?”
几位重臣实在不知说什么好。说皇帝昏庸,这样确实有让敌手低估己方的作用。但这个小皇帝刚刚一直说要当昏君的,这会不会是他又一个玩儿昏君的把戏呢?
看到几位重臣左右不是的样子,胡亥偷偷乐了。
“虽然事情明天朝会要走一个场面,不过丞相可代朕先分别拟出制诏,交来用玺,明日朝会后,晚些时辰即可颁行。”
“对了,还有一事。”胡亥对章邯说:“我会诏顿弱、姚贾做一些事情,所有支费皆从内库出,少府无需请诏,只要记载在案即可,我会让他们带诏命见你。你明日不要参加朝会了,朝会要议的事情你已经都知晓。你这边的事情很重,现在就着手处理工匠和刑徒之事,先把工匠稳住,再把刑徒之事开始做起来,然后明日晚食前来见朕说说情况。”
章邯施礼:“那么臣现在双马赶去骊山,今晚就交代刑徒事宜开始办理,明日一早尽速处理工匠事宜,然后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