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居内,檀香袅袅。这座叶家的宅院虽不及京城的富贵气派,却透着别样的雅致。院中绿竹婆娑,凉亭内苍松如画。
常嬷嬷领着魏国公父女穿过回廊,来到正厅外。她轻声道:“老夫人就在里面等着。”
魏国公驻足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多年未见叶老夫人,不知她是否还是记忆中那般雍容典雅。他想起幼时父亲常常提起的那些往事,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父亲似乎很紧张?”魏云柔小声问道。在她印象中,这位自小见惯了达官贵人的父亲,从不曾如此局促过。
魏国公正要答话,厅内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正琦,进来吧。”
父女二人迈入厅内。魏国公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叶老夫人。她和多年前自己见她时一样,依旧是那般雅致从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仿佛藏着看透世事的智慧。
魏国公忽然想起了父亲当年那句“叶家的当家人,不是寻常女子”的感叹。他毫不犹豫地跪下行礼:“魏正琦,见过老夫人。”
魏云柔见状大惊。她还从未见过父亲对谁如此恭敬。在她的认知中,父亲可是堂堂北荣的国公爷,位高权重。怎能给一个商人行跪拜之礼?
“快起来。”叶老夫人微笑着上前,亲自扶起魏国公,“你还是这般拘礼。当年你父亲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总跟我赌气。”
这话说得魏国公有些脸红。他知道老夫人说的是父亲年轻时那段单相思。父亲常说,他这辈子就服过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叶家的当家人。
常嬷嬷奉上香茗,茶香四溢。叶老夫人环视四周,神色突然变得严肃:“正厅外五丈之内,不得有闲杂人等。”
“是。”常嬷嬷恭敬应声,随即退下,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魏云柔不明所以,却见父亲神色凝重。看来今日这场谈话,绝非寻常。她正想着,就听叶老夫人温声道:“云柔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你父亲刚做了魏州州府,特意绕到来宁州,带你来给我磕头。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多亏了老夫人,不然魏家哪有现在的荣耀。”魏国公神色愧疚,声音有些哽咽,“只怪正琦从前太过张狂和自负,老夫人当年让我转给父亲的话,正琦没有转述。如今天下局势越来越差,建安长公主和叶家家主之事……正琦心中愧疚,可如今为了中原,也为了魏家,特意前来请老夫人指点迷津。还请老夫人能念在正琦曾经年少轻狂的份上,宽恕正琦一二。”
“正琦,你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叶老夫人摆摆手,语气温和,“老身从来没有怪过你。老身当初点评天下时局,任谁听了都会认为老身是个疯子。一个经商的女人,怎么会明白天下来日的走向。老身理解,所以这事,正琦,你别有压力。”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至于我那儿子和儿媳……这都是命。老身也曾希望他们能守着老身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可我那儿子心中有百姓,我那儿媳,更是誓死守护中原北大门,不愿北境再被外族踏破。老身当时虽然气他们,可如今却懂了。”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老身只想问你一句,他们的死,是不是并非战死沙场,那胡律达是不是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正琦,你只需将实情告诉老身就行。”
魏云柔不由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父亲,又看向老夫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叶老夫人这般严厉的目光,不由得让她心中一颤。
“是,老夫人。”魏国公长叹一声,“胡律达为了得到长公主手中的军权,设计陷害了长公主和叶兄。”
叶老夫人身子微震。果然,她的直觉没有错。她那睿智的儿子和战无不胜的儿媳妇,怎会轻易折在战场?
“此事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彻底查明,”魏国公继续道,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胡律达买通了北境的军医,长公主在一次和狄族的战争中受了伤,军医给长公主上药的时候趁机在纱布上浸了毒,导致长公主再领兵作战时毒性发作……”
“以至于我那骁勇的儿媳妇就这样被胡律达暗害了,”叶老夫人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我那不孝的儿子也就追随儿媳而去了。”
她早已做过这样的推测,所以面对这个真相,她的心反而平静了许多。半年多来的猜疑终于得到证实,反倒让她内心的重担轻了几分。
魏云柔听得心惊肉跳。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位呕心沥血守护北境二十年的长公主,那位北荣百姓心中的女英雄,竟是被自己人暗害而死。就因为小人的一己私欲,一代名将就这样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魏云柔越想越气愤,一双玉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对叶老夫人如此愧疚,为何魏家要不计代价地帮助长乐郡主了。
叶老夫人注视着魏国公,目光如炬:“正琦,你来看老身,是不是也觉得近日来在北荣的朝堂之上越来越身心疲惫了?”她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胡律达那个老贼交给你的差事,你没有办好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夫人的眼睛。”魏国公苦笑着摇摇头。
叶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叶记在魏州、豫州都有分号,你到那两个州征粮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怎么?那些曾经说着漂亮话,答应支持胡律达的,如今反悔了?都不愿拿出粮食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国公一眼,“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吧?”
“老夫人慧眼如炬。”魏国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这么做,胡律达从北边回朝,是不会放过你的。”叶老夫人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