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口热茶。”萧禹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乔宥川见状,以为两人有私事要谈,便要带着先生们告退。
“先生们留步,”叶南雪开口,“我要说的事,诸位先生都可以听一听。”
萧禹目光一凝,示意乔宥川、楚叙、周连惠都留下。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几人严肃的面容。
“下午青阳收到北境的消息,”叶南雪直入主题,“胡律达集结大军,要在三月十二开拔,讨伐‘叛贼’长翊哥哥。”她看向萧禹,“长翊哥哥说,北境军械陈旧,兵器残破。将士们已经一年多没发军饷,粮草也只够维持一个月了。”
帐内一片寂静。只听见校场上传来将士们整齐的脚步声,和慕白洪亮的号令声。
“军饷的事我能解决,”她继续道,“叶记商号可以先拨一百万两银子支援。但要想拿出更多,我得亲自去一趟峋阳,见我祖母要手令。”
萧禹眉头紧锁。北境的形势,他再清楚不过。可此时此刻,他也是分身乏术。南境的章文钊虎视眈眈,朝中的世家虽然表面臣服,但暗地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他正急于建立自己的力量,却不想北境又传来这样的消息。
“陛下,”叶南雪咬了咬唇,“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事很为难,但北境若失,中原就真的危险了。我听说兵部刚打造了一批新式兵器,原本是要送往南境的。不知能否……”
她的话没说完,但在座的都明白她的意思。
帐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想必是将士们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夜色渐深,营帐内的气氛却越发凝重。这个请求背后的意义,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是军需的问题,更关系到南周对这个北荣的“叛将”顾长翊的态度。
一旦传出消息,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和大臣们,又该如何反应?
“此事确实棘手。”楚叙沉声开口,“眼下谈支援问题怕是为时尚早。即便我们能拿出这批兵器,还有个更大的难题:如何运送?”
他走到帐中的舆图前:“要去北境,必经北荣国境。这不是小打小闹的数量,一旦进入北荣地界,必然瞒不过奸相胡律达的眼线。若是被胡律达截获,岂不是助长了他的为虎作伥?”
“可以走古丝路。”萧禹目光如炬,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线,“这条路能绕过北荣的官道。胡律达既已集结大军准备北上,就算要分兵去古丝路拦截,也无多少兵力可用。”
叶南雪心头一暖。萧禹这么说,显然是已经在考虑如何帮助顾长翊了。可她还未来得及高兴,乔宥川的声音就传来:
“陛下考虑得周全,但臣还有一忧。”他缓缓道,“古丝路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们并不清楚。那个被北荣成祖皇帝封侯的纪家已在秦州一带自立为王,据说兵力不弱。若是他们与胡律达暗中勾结……”
“所以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他看向叶南雪,“郡主,不是南周不愿援手,实在是……”
“不能再等了!”叶南雪急切地打断他,“乔先生,您说得这些都有道理。可北境现在是一天一个变化。越早决定,就多一分胜算。若是等我们从长计议的功夫,长翊哥哥那边已经……”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营帐内一时沉默。
“郡主,”乔宥川叹了口气,“这还不是全部的困难。那批兵器,我们原本商定,一半送往南境以安抚章文钊,免得他多心,一半留给禁军和各州守备军。如今陛下正在重建军备,这个节骨眼上……”
叶南雪心头一沉,转向萧禹:“是不是……就真的匀不出来给北境了?”
她的眼中带着失望,却又隐含着一丝期待。她知道这个请求有多为难,可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萧禹看着她的眼神,心中一软:“先去休息吧,让萧云带你去偏帐。这件事我和几位先生再商议。”见她还要说什么,他柔声补充,“放心,我不会眼看着长平王陷入险境。北境的重要性,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叶南雪听出他话中的承诺,这才稍稍安心。可走出大帐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营帐内,萧禹和几位先生的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他们正在舆图前低声商议。
春夜的风有些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忧虑。她知道,萧禹此刻面临的困境,远比她想象的要棘手得多。可越是这样,她越发感激他没有直接拒绝自己的请求。
萧云在前引路,月光下,禁军们整齐的营帐延绵如海。叶南雪望着这些崭新的军帐,突然明白了什么。
可此时此刻,北境的危机却已经迫在眉睫。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他们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
“陛下,”楚叙上前一步,声音沉重,“微臣斗胆直言。您这般为一介北荣‘叛将’费心,只怕会被人说成意气用事。”
萧禹眸光一冷:“意气用事?朕护卫北境,保我中原百姓免遭战火,也是意气用事吗?”他目光如电扫过几位先生,“乔先生、周先生,你们也是这般看的?”
帐内一时寂静。烛火摇曳,映照出几人各异的神色。
乔宥川深吸一口气:“陛下,容微臣直言。为了长乐郡主,您已经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拒绝了所有世家贵女。如今若再分兵器给北境,只怕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立即会以此为由,指责您暗通北荣‘叛将’。”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微臣已经得到消息,卢太妃近来频频宴请世家夫人。表面上是饮茶赏花,可背地里在商议什么,谁不清楚?她手中还握着一张王牌——六皇子。”
“眼下北境的局势虽然紧张,但以长平王的能力,就算兵器陈旧些,守上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倒是南周这边……”
“乔兄的意思是,”周连惠若有所思,“让北荣先内耗,等陛下在南周站稳脚跟,再一举……”
“够了!”萧禹猛地拍案而起,帝王威严尽显,“朕若有能力相助却坐视不理,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乔先生,当初你我共议天下一统,彼时慷慨激昂,今日却要朕眼睁睁看着北境百姓流离失所?”
他目光如炬:“北境若失,狄族南下,到时生灵涂炭,你让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陛下!”乔宥川急道,“微臣也是为您着想。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南周站稳脚跟,若因此事被世家抓住把柄……”他顿了顿,“难道陛下就不怕他们联手,逼您退位吗?”
“怕?”萧禹冷笑一声,眸中寒光如电,整个营帐的气温仿佛都随之降低,“诸位是以为,朕是为了这张龙椅才坐在这里的吗?”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座众人:“朕请你们入朝,不是为了教朕如何保住皇位,而是为了天下苍生!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朕又如何配称天子?”
几位先生被他眼中的威严震慑,不由低下头去。营帐内一时寂静,只闻得火炭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