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岁尾,宫廷宴饮。
角落里,沈图南拽着憔悴枯瘦的沈知微,看她差点没站稳的趔趄,眼底闪过些许嫌恶,压低声音提醒:“既然都已经从漠北回来,就要学学京城的规矩,别再摆出那副穷酸的姿态,惹得其他权贵看邕王府的笑话。”
“哥哥知道,漠北寒苦,你受到很多委屈。可稚南自小养在王府,身娇体弱,她如何能受得住漠北的寒风?左右你是在乡野长大的,皮糙肉厚,禁得住。也正是因你替她顶罪,瞧瞧,稚南如今名扬京城,前段时间还得了第一才女的名号。”
“邕王府都跟着扬名,得陛下亲赐来参加合欢宫宴,你再苦,如今不也沾了她的光?”
宫宴各处都摆着烧红的炭盆,沈知微却觉不出半点暖意。
五年前,在邕王府的养女沈稚南把御赐之物打碎,她失而复得的亲生爹娘和兄长把她推出去顶罪流放时,那颗曾经渴望着亲情的心就已经坠进万丈冰窟,千疮百孔。
沈知微三岁时被拐走,几经波折才回到京城,寻到亲生爹娘。
可邕王府却没人将她当人。
邕王夫妇看似对她关怀备至,可全部都是表面功夫,无人时,他们只会担忧沈稚南的安危和名声,替她筹谋奔走。沈图南送她到城门口,可没有塞给她半块银两打点,只是狠狠提醒她莫要随便乱说,牵连沈稚南。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邕王府的真千金,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沈稚南只是早死管事的女儿!
为何所有人的关爱都落在沈稚南的身上?对她的苦楚和委屈都视而不见。
“邕王府都已经冒着被他人耻笑的风险,承认你的身份,现在还费尽心思将你接了回来,你还想爹娘怎么样?难不成要让他们向你磕头认错吗?你能不能懂些事,体谅体谅我们!”
刚回府的那日,沈图南看着她冷漠疏离的模样,指着她的鼻尖痛骂。
她什么都没有说,说被拐走与家人失散也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没有人会在意的。
邕王府只是碍于陛下重礼,喜家庭和睦才会把她接回来,装装样子,给世人看罢了。
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她,他们送来的每件浮云锦织造的华服都用金丝绣着内衬,为的是排场,显示王府富贵,做给旁人看,可那一根根丝线把她在漠北冻伤的肌肤勾的更加红肿溃烂。鬓间浮夸奢华的步摇发簪,走路时碰撞出的声音刺耳清晰,每时每刻都会让她想起被押送的士兵虐打时的声音,害她瑟瑟发抖。
这些,沈图南不会在乎。也没人在乎。
他只是想替沈稚南铺路,把所有好东西都送给沈稚南,让她伏低做小的陪衬伺候。
心底密密麻麻的痛意涌上心头。
沈知微的心脏发麻,她紧紧攥着拳头,咬着舌尖,把苦楚吞咽到肚子里,礼貌疏离的屈膝施礼,嗓音恭敬淡漠的说:“奴婢记得,请世子放心。”
“你故意想恶心谁?你是邕王府的千金!谁说你是奴婢了!”
沈图南看着她自轻自贱的模样,动怒气的低吼:“此处是皇宫,稚南是要在陛下面前得脸的,你别影响她的前程!否则我叫你好看,等今日事情办妥,回去再让绣娘给你做几身衣裳,你就别垮着脸,仿佛谁亏欠你似的!”
“奴婢多谢世子赏赐。”
沈知微依然没有改口,沈图南看着她那副倔强的模样,气得拂袖转身坐在旁侧:“随便你!既然愿意装作奴婢,待会儿便到稚南的身侧替她布菜,省得坐下碍眼!”
“是。”
沈知微漠然地走向沈稚南,双手轻轻叠放在腹部,礼数周全。
巴掌大的脸蛋布满坚毅,沈图南瞧着她,拧拧眉的想叫她莫要再耍性子。
可殿外,太监总管喜公公已经高声唱着:“陛下、太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