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
碧落宫。
访兰居。
知道傅主梅喜欢兰花,宛郁月旦请他住在另一处种满兰花的庭院。傅主梅的武功同样来自于换功大法,然而出乎大家的预料,中毒之后,他并没有如唐俪辞那样对伤毒有极强的抵抗力,即使闻人壑对他施行了银针之术,他依然不断的在生病。
“傅公子,别起身,你受寒了还没好……”碧落宫的婢女韵翠端着一碗鱼汤,非常无奈的看着傅主梅蹲在桌子底下钉东西,“不管公子要做什么,吩咐我们下人来做就好,快起来吧。”
“咳咳……”傅主梅对受点小寒生点小病这种事却似乎是非常习惯,“不就是感冒……啊,不就是受寒而已,几天就好了,没事。我马上就弄好了,别……别给小月说,我怕他把这张桌子扔了,他和阿俪像,都有点浪费……钉一下就很漂亮了。”韵翠张口结舌的看着他钉,只是伺候了傅主梅几天,她已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天已经塌下来好几次了。这位傅公子很不好意思被人伺候,晚上洗澡热水也不让下人去打,不给人说声就自己去厨房挑水,大秋天的挑了桶冷水回来洗澡,第二日便受寒了。她端了茶点过来给他做早饭,却发现他早就起了,把访兰居的花草都浇过了一遍,屋里屋外都洗过了,早餐是和倒泔水的小厮一起吃的,看得她眼都直了。第二天一大早她早早的去厨房端清粥,却看见傅主梅和张厨子在聊天,那锅清粥竟是两个人一起煮的,又把她惊得目瞪口呆。问他为何要做这些事,傅主梅揉头发揉了半天,说给小月添了很多麻烦,能做的事他都该做啊,何况煮点清粥、扫扫地什么的,他本就天天在做。韵翠这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厨子,但既然是宫主的朋友,再卑微的身份她都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中午她将酒水端去的时候特地精选了菜肴,既然是厨子,对这方面想必特别挑剔。
但那日精心挑选送去菜肴的结果是傅主梅把椅子让给她坐,不让她伺候,将菜肴吃了一半,另一半细心收好,说是留着晚上吃。韵翠见他把剩菜收了起来,几乎觉得自己要疯了,忍不住说了句晚上另有新菜,公子不必如此节俭。傅主梅揉了揉头发,也不在乎,说他吃剩下的就可以。韵翠实在忍耐不住,和他攀谈起来,才知道原来这位傅公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公子”。
他从小就很穷,四岁的时候娘死了,十七岁的爹做生意失败,投水也死了。他读书也不多,从小就靠着给人做短工混饭吃,最穷的时候几个月没吃过肉。有一次实在饿得狠了,去偷馒头,翻进了墙却不敢偷,但还是被当作小偷抓了,受了一顿毒打。后来好不容易存够了钱想买块肉吃,肉却贵了,始终没吃成。浑浑噩噩的混到二十岁,也是在酒楼里当杂工,后来也是在酒楼里遇见了贵人,那位贵人给了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为了日子能好过点苦苦努力了大半年,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机会还是失去了。韵翠从小在碧落宫长大,从不知人间疾苦,听他琐琐碎碎的说着,很是惊奇,问他怎会练成一身武功?傅主梅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韵翠听他颠三倒四的解释,勉强只能听出他的武功来历和唐俪辞有莫大关系,而练成武功似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靠打短工为生,做得最多的还是酒楼里的杂工。
有些人天生是强者、是枭雄、是英雄,也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宛郁月旦不会武功,傅主梅武功高强,但这两人谁是强者谁是弱者,一目了然。
然而韵翠并不讨厌傅主梅,虽然他有点目光短浅寒酸庸碌,但自己又何尝高人一等?她不过是碧落宫里一个小小的女婢,除了不愁衣食,和傅主梅相比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世上的庸人总是比强者多,坦诚自己并不是那么与众不同,也不是那么超凡脱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好了。”傅主梅从桌子下起来,很高兴的看着被他修好的桌子,“你看看你看看,怎么样?”韵翠很认真的蹲下细看那条裂缝,“真的很好……”突的门外咿呀一声微响,有人走了进来,微笑道,“在做什么?”
“宫主!”韵翠吓了一跳,宛郁月旦走路不带风声,她真是没有听见,“我们……我们只是在看……看这个桌子下面……有一只很奇怪的虫子。”傅主梅一脸紧张,见她真的没有告诉宛郁月旦这张桌子有瑕疵,顿时松了口气。
“虫子?”宛郁月旦也蹲了下来,好奇的对着桌脚,“什么虫子?”韵翠和傅主梅面面相觑,“那个……虫子啊……就是有四个翅膀,八条腿,两个头的怪虫子。”宛郁月旦伸手轻轻抚了抚桌腿,“下次看到奇怪的虫子,一定要叫我。”韵翠连连应是,宛郁月旦站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小傅,你猜这是什么?”
傅主梅已经几天没见到宛郁月旦,听说他出门去了,此时见他眼角的褶皱舒张得很是漂亮,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睁得分外好看,觉得他心情应该很好,“我猜不出来,是什么?”阿俪和小月这些人的心思,他永远都猜不到。
宛郁月旦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块柔软的白色绸缎,绸缎顺着他打开的手指散开,露出一枚色泽柔和,微微含绿的珍珠。这珍珠比手指头略大,圆润细腻,形状和质地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略有擦痕,并且被稍稍削去了一块。韵翠忍不住脱口惊呼,“绿魅!”
看到这样的珍珠,就算再愚钝的人也知道那是稀世珍宝,帝冕上的绿魅!
傅主梅目不转睛的看着宛郁月旦手里的珍珠,韵翠惊呼“绿魅”的时候他也脱口而出,“阿俪呢?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