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已胜半局
——如果是龙女,就不该死在她诞生的河中。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我鬼使神差地,忽然手指动了动,慢慢攥紧了那枚跌入我掌心的铜钱。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刚刚分明已经精疲力尽。在我攥紧铜钱的一瞬,好像那股窒息的感觉都瞬间淡了下去,铜钱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强烈。
“铜钱入水,人间祈愿。我想要回应他们的愿望,哪怕我并非什么河神。”
真是奇怪,我耳边怎么老有奇怪的声音,刚刚是陌生的男人,这会儿又变成了一个女声,而且这女声听起来,怎么越听越像我自己在说话……
掌心的那枚铜钱忽然变得炙热而烫手,脱离了掌心,再次出现时,竟猛地砸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我惨叫了一声,差点猛地弹坐起来,双眼瞬间睁开,竟看清了棺材中的铜钱,还有那个顶着我的脸的邪祟!
我不懂自己为何“死而复生”,又突然看得清黑暗中的东西了,被那铜钱“烫”了一下后,身上又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温热温度。
那邪祟就更不懂了,我俩几乎近在咫尺,它僵了一下后面孔瞬间扭曲,尖叫着扑了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肯乖乖去死!”
黑色的发丝又一次朝着我袭来,想把我再度绞杀,我手足无措,抓住棺材底的铜钱就朝着她丢了过去。
我们同在水中,丢过去的东西速度慢的肉眼可见,我抓完这一把就后悔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堆轻轻颤动的铜钱,竟瞬间灼烧掉了发丝。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见它吃痛,就又猛抓了一把铜钱,直接朝着它的脸砸,它脸上惊慌肉眼可见,扭头就消失了。连带着那些头发丝也迅速地贴着棺材缝隙钻出。
我深呼吸几下,脑子里开始回忆柳忘教过我的东西。
他教过我的,怎么用铜钱剑驱邪。我虽然不知道这些铜钱究竟是哪里来的,但既然有效果,我一定要抓住在这个机会……
“天圆地方令九章;门神护卫敬两旁。
六神回避四煞遁,手握铜钱来除丧……
我每回忆一句话,都磕磕绊绊,还心里打鼓,不知道念得对不对,但当我念完第四句后,棺材的盖子竟然被铜钱撞开了一个很大的缝隙。
我不敢耽误,立刻用脚去踹棺材,直到那个缝隙足够大,让我能够钻出去。
我不会游泳,但好在现在是魂魄,水也不深,我扑腾了几下就浮出水面。
我出水时,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把铜钱,警惕地看向四周。
一路随波逐流,棺材沉底的地方,似乎恰巧是一个洞穴,地下河到了这里,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潭。
我可从没有想过龙水河下头会有这么广阔的空间,水流冲击与回荡的声音都在这个洞穴里被无限放大。
邪祟已然不见踪影,我咬着牙,继续念剩下的后四句话:
“头顶北斗魁罡踏,雌雄二煞速速藏……”
铜钱从我手中飞出,紧紧连接,拼凑出一边剑的形状,在我面前悬停,我心中带着一丝紧张,忽然间,我眼角余光瞥见右手边不远处,出现了一圈涟漪波纹。
“一剑破灾斩凶殃,一剑云开化吉祥。吾奉黑山,急急如律令!”
我发现异样,连忙念完最后一句话,话音落下的同时,铜钱剑也追着涟漪打去。
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女孩的哭声,它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水面上,变成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踩着水面,一路哭着跑。
铜钱剑紧紧地追在她身后,我泡在水里,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也许是刚刚差点死在她手里,我胸口有一股无名怒意,只犹豫了片刻后,我沉入水中,朝着它游去。
我从小怕水,原本是不会游泳的。
可重新沉入水中后,我划动手脚,全凭随心,竟如同一尾游鱼,飞速地朝着它游了过去,铜钱剑也随着我的靠近,势头越来越猛。
我不杀它,它就杀我,这个道理就摆在我面前,更何况,我还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摆脱它吗?
我不知道这些铜钱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刚刚濒死之际,听见的说话声音又是谁,但哪怕这些都是刘江源的诡计、陷阱,现在我身在局中,只能拼命地为自己争取。
何时天亮?何时柳忘能找到我?
我连这些铜钱会在我手中听话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我不敢想,如果一会儿它们变回一堆死物重新跌入水中,我又会面临什么境遇。
洞穴里很暗沉,没有光源,漆黑一片,但我的视角下,却看见的东西,不过好像只有一只眼睛看得清。
每当逃命,它都会变成小孩,我在后面追着她,心中的怒火却更盛。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变成小孩?是觉得自己无辜吗?它无辜,那我呢?!
我们两个逆流而上往回走,当水流渐缓,周围重新开始出现滩涂,我出水来到岸边,一边跑一边大喊:“刘江源!你给我出来!刘江源!”
那邪祟一边跑着,一边还回头惊恐地看我,“你不能杀我!不可以杀我的!”
铜钱剑一直追不上它,总是差那么一步的距离,我上了岸后,跑的磕磕绊绊,速度也满了下来,它在我的视线中就变得越来越远。
我手里还捏着几枚铜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忽然路过一片广阔滩涂,眼角余光扫到了旁边高处,有一堆烧焦的枯木,我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一开始刘江源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地方吗?他人怎么不见了?!
火堆已经熄灭,我立刻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他人在哪里。
我的手又紧了紧,铜币边缘都在我掌心硌出了一圈痕迹,心中骤然蒙上了一层不安。
我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在刘江源的算计之中,可摆在我面前的却只有这一条路,我不得不走。
停步的空档,邪祟也消失在我视线中,铜钱剑折返环绕在我身侧,环顾四周之时,耳畔却忽然听到了一声低沉而沙哑的笑:
“这一局,我赌赢了一半。”
我猛地转过身,刚刚分明什么都没有的火堆旁边,忽地就出现了刘江源的身影,而他手里,正拎着那邪祟的脖子。
我与他的视线在黑暗之中交汇,他咧嘴一笑:“另一半,该换个人跟我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