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若寝殿门口,寒风阵阵凛过,曹芳娴与众人一起福下身去,颤抖着身子不敢抬头。
景离侧目一瞬,看见个瘦小的人儿跪在角落,想起方才地上的诗集,微微拧眉。
待皇帝仪仗离开善纯宫,曹芳娴才跑进寝殿中。
“你怎么来了?”陈诗语冷着脸,肃声道。
“回湘妃娘娘”曹芳娴哽咽着,想起方才柳雨若并没有说那些书是从永瑞宫拿的,便没提起,只是道:“嫔妾知道善纯宫出事了,这才来看看”
“那脏东西是卢贵人放进去的?”陈诗语一边指挥着宫人将陈诗语抬到床上,一边径直问道。
曹芳娴一惊,红了眼眶,待殿内宫人们退下,才将卢云挽去永瑞宫想自己借书还书的事情徐徐道来。
“本宫都知道。”陈诗语听曹芳娴说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本宫打皇后那儿来,来之前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清楚了。”
陈诗语抬眸,对上曹芳娴不解的目光,叹了一口气,“皇后看着卢云挽与你亲近,便觉得其中蹊跷,早就让人盯着了。
这两日卢云挽去你宫里,与你交好,借书还书,这些事情皇后自然早就知道。今日一听闻善纯宫找到了这种脏东西,便猜得到是从何而来了。”
曹芳娴怔了怔,“那为何皇后娘娘不与皇上说明?”
“证据呢?”陈诗语蹙眉怒道:“偏偏你这般不动脑子,幸好这书是柳答应昨日借回宫中的便放在了书案上,若你宫里随便一个不识字的,收拾起来塞进了书架里,你便百口莫辩了,到时候只怕京里第一才女要被贬为庶人,打发去辛者库为奴!”
陈诗语说完,叹了一口气,难怪萧妍没将曹芳娴留住,她竟这般天真冲动。
雪越下越大,直到傍晚时分,柳雨若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洞无光,脸上挂满了泪痕,仿佛坠入无尽的冰渊一般。
“柳姐姐”曹芳娴轻轻唤了一句,眼泪霎时奔涌而出。
柳雨若这才回过神,见来的人是曹芳娴,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是卢贵人,要害你”
曹芳娴的眼泪更是决堤一般,拼命点着头,“我知道,”曹芳娴紧紧抓住柳雨若的手,“姐姐今日不愿将我牵连进去,我日后也定不会辜负姐姐今日恩情。”
柳雨若缓缓合上双眼,泪水从柳雨若的眼角流了下来,“若将你牵连进来,皇上认定是你我传阅那污秽之物,还要嫁祸他人你我便更是洗不清了”
说完,柳雨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还没等曹芳娴在开口,紫宸殿便来了人,“湘妃娘娘安,瑾常在安。”
陈诗语刚端起茶盏还未来得及喝,便又放下了,“安公公前来,所为何事啊?”
“回湘妃娘娘的话,”安德善的脸上堆着层层叠叠的笑意,眼底却是漠然,“奴才奉皇上旨意,柳答应杖责二十,皇上命奴才前来监刑。”
曹芳娴慌张道:“安公公柳姐姐方才昏迷过去,这才刚醒过来,受不住那刑罚的。”
安德善仍挂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道:“瑾常在,奴才奉旨办事,也是没办法啊。”说完,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几个宫女将柳雨若从床榻上架起来,连鞋都没给柳雨若穿上,脚尖在地上拖着,便将人带去了院子里。
其他人将陈诗语和曹芳娴拦在廊下,鹅毛似的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那几个人将柳雨若按在早已放置好的长凳上。
长凳早已冰凉,柳雨若才被冷得一颤,接着手掌宽的木板便一声一声落在她的臀上。
滚烫的热泪滴在雪地里,直到原本藕色的衣衫泛出了殷红的血色,柳雨若也渐渐失去了哭泣的力气,又晕了过去。
“你别冲动,”陈诗语拉了拉曹芳娴的衣角,低声道:“皇上让安德善来监刑,但方才安德善并未提过淫乱后宫的罪名。
方才柳答应说的没错,你若这时候冲动,你们两个一起折进去,就正中了卢云挽的下怀,她这罪,就白遭了。”
木板敲击在柳雨若的身上,一声声闷响揪得曹芳娴的心中一阵剧痛,她的胸口似乎被巨石压住,那种压抑快要让曹芳娴崩溃,她随手抄起一把油纸伞,跑到柳雨若身边为她挡雪。
二十杖打完,柳雨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陈诗语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柳雨若的身上,“已经杖责完了,柳答应仍是答应,仍是皇上的嫔妃,便有劳你们,再将柳答应送寝殿去。”
安德善扬了扬手中的拂尘,扫去肩头的雪,“回湘妃娘娘,奴才们会将柳答应送去清和宫寝殿。”
陈诗语看着安德善堆满笑容的脸,只想将眼前这张脸撕碎,可他是御前的老人,陈诗语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在袖子里紧紧攥住了手,直到指甲嵌进手心里,才咬着牙道:“天冷路滑,你们便用本宫的轿辇送柳答应去吧,也省得辛苦。”
“那便要谢湘妃娘娘了。”
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将不省人事的柳雨若塞进了轿辇中,启程往清和宫送了去。
自安妃薨逝,清和宫便无人居住,寝殿久久不生炭火,本就偏僻的地更加阴冷。
柳雨若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嘴唇也已经冻得泛白,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陈诗语伸手探了探柳雨若的额头,竟在发热。
曹芳娴晶莹的眼泪焦急地滚落,看着柳雨若干涸的嘴唇急忙去倒水,却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不出半滴水来。
徐闽渊轻轻叩开寝殿的门,端着一壶热茶入了寝殿。
“徐太医?”曹芳娴擦干眼泪,又惊又喜。
沈诗语循声向门口望了去,“你来便好了,柳答应发了热病,又受了重伤。”
徐闽渊将茶手里的茶壶给了陈诗语身边的悦轩,忙为柳雨若诊起病来。
悦轩将半壶温热的茶水倒进了陈诗语的汤婆子里,奉给陈诗语取暖,陈诗语接过后,却直接将那汤婆子塞进了被子里。
曹芳娴猛喝了半杯茶水,原本有些冻僵的身子才渐渐回暖,端着剩下的半杯热的茶,小心翼翼道:“徐太医,是皇上让你来为柳姐姐医治的吗?”
陈诗语冷哼一声,横眉怒道:“妹妹,你该不会真的是个恋爱脑吧?”
徐闽渊听不懂恋爱脑的意思,却被陈诗语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
曹芳娴捧着茶杯一瞬间红了脸。
徐闽渊为柳雨若诊完脉,从药箱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了柳雨若的嘴里,而后道:“回瑾常在的话,微臣自凤仪宫来。”
“皇后娘娘”曹芳娴喃喃道。
“皇后娘娘知道紫宸殿的人去了善纯宫,便让微臣来清和宫候着,微臣方才在小厨房烧了壶热水,待紫宸殿的人离开,微臣才出来。”徐闽渊说着,微微抬头,“所以微臣来过清和宫之事,还请湘妃娘娘与瑾常在切勿与旁人言。”
陈诗语颔首,“自然,有劳徐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