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妍撑着身边的小几一角站起身,在博山炉中又添了一匙歆茗香,香气悠长,清远。
“只是本宫太干净了。”萧妍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眸底是袭人的寒气。
毋越一愣,“娘娘说什么?”
“这件事里,本宫太干净了,沾不上一点儿关系,反倒会令人起疑。”萧妍说完,微微眯了眯眼睛,景离心思缜密,若是招致猜忌,便得不偿失了。加之今日姜云裳前来,绝不是请罪这么简单,她无非是想探探萧妍的底。
翌日,六宫晨昏定省时,殿内好生安静。
荣妃在沁阳宫闭门养病,安妃坐在妃位之首的位子上,肃妃次之,卢云希和阮秋霜皆被赐死,曹芳娴身子还没好,萧妍看着堂下坐着的七个人衣香鬓影,却心思各异,不过一会儿,便随口说了一句乏了,让众人散了。
萧妍闭着眼睛,裹着氅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感受凛冽的寒风吹过脸庞,而怀里抱着热乎的汤婆子。
不禁笑了笑,若是能一直在这摇椅上,等春去秋来,听夏蝉看冬雪,该有多好。
“娘娘,鸽子汤炖好了。”
萧妍瘪了瘪嘴,长长舒一口气,才慵懒地抬起眼皮:“将本宫凤穿牡丹的步摇拿来,备轿,去紫宸殿。”
毋越从妆匣里将步摇拿来,小心簪在萧妍的发髻上,搀扶着萧妍上了轿辇。
萧妍敛了敛凤袍宽阔的衣袖,凤辇的轿帘放下的一瞬,冬日的风便被隔在了帘外。
再下轿时,萧妍眸色一黯,眼眶中有些微红。
门口一小太监见萧妍来了,赶忙上前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萧妍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熟,轻轻点头作为回应:“皇上在吗?”
“回皇后娘娘,皇上下了早朝便回来了,正在殿里批折子呢。”
萧妍从毋越手里接过食盒,进入了紫宸殿。
厚重的黄花木门在身后关上,冬日里的光在萧妍的身上逐渐收窄,直到消失。
景离闻声抬头,看见走近自己的萧妍,放下手中的笔,走下龙椅在萧妍行礼前,握住了她的手:“手这么冷,怎么不抱个汤婆子?”
萧妍仰着头笑意盈盈看向身边的景离:“乘着轿辇来的,就没想着要汤婆子了。”
两人于暖阁榻上并肩坐下,景离将萧妍两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哈了一口气。
待萧妍的手暖了些,萧妍才从食盒中拿出了鸽子汤来:“今早一早便隔水炖上了,现在正好入口,皇上尝尝。”
景离牵起一丝笑意,接过汤盅,浅浅尝了一口:“你的手艺,又精进了。”
萧妍敛袖起身,在景离的脚边行了万福礼:“臣妾有错,请皇上责罚。”
景离眉头一紧,将手里的汤盅放下在小几上:“快起来,皇后何错之有啊。”
萧妍抬头一瞬,泪盈于睫:“臣妾猜想卢贵人是为人陷害,却没有证据来不及救下卢贵人,只能在前几日故意说错茶水,以此试探谁是懂药理的,谁曾想,却让荣妃妹妹动错了心思,臣妾没有为皇上管理好后宫,辜负了皇上的期望,枉坐凤位。”
萧妍说完,两滴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景离愣了愣,抬起手小心翼翼地为萧妍擦干了眼泪,俯下身双手将萧妍扶起:“你本就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后位高处不胜寒,朕给你这后位,是因为朕与你感情是旁人不能比的,自然要讲全天下最好的给你,至于甘草和海藻之事,你能想到试探之法,已经很好了。”
萧妍抬手拭泪,在景离看不见的角度,眉头微微一皱,一瞬眸光流转,又变得悲伤起来:“只是没能救下卢贵人,臣妾心中不安。”
景离揽在萧妍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萧妍拉进了自己怀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萧妍身上的青檀香,才淡淡道:“朕以命人将卢氏按照妃的位份厚葬,处死了阮氏,也算给了卢家一个交代了。”
“那供词你可看了?”景离双眼阖着,将下巴放在萧妍的锁骨上,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萧妍的脖颈处。
“肃妃来臣妾这儿回话时,臣妾身子不适,没看那供词,便让她来紫宸殿。”
景离环抱着萧妍的手又紧了紧:“阮氏对荣妃用了麝香,又在蓉儿和娴儿的被褥中加了三菱和莪术,朕想不明白,她才十三岁,为何要害朕的孩子。”
萧妍双手覆在景离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都过去了,皇上,沈贵人的孩子安好,一定会平安出生的。”
陪着景离喝完鸽子汤的功夫,阮氏的供词萧妍也看完了。
萧妍将手中的纸张放下,惋惜道:“那日,臣妾给了阮常在一碗牛乳茶,是不是牛乳茶与什么相克,才会使阮常在犯了臆症。”
景离低头喝着鸽子汤,“你那牛乳茶没问题,朕知道的。”
萧妍眸光一动,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供词理好,将手里的丝绢递给景离擦了擦嘴,
“荣妃妹妹在病中,除夕家宴,不如就交给欣答应吧,她跟着臣妾也学了许久了。”
“嗯,”景离将嘴角的油渍擦去,复又将丝绢递给了萧妍:“她位份低,又是个心思纯良的,不会动错心思,也能帮上你许多,便赐她协力六宫之权吧。”
萧妍心下只觉得好笑,面上却仍是赞同,微笑着朝景离点了点头。
两人再叙了一会儿话,萧妍便回了凤仪宫。
傍晚时分,萧妍坐在榻上,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翻动了小几上的书页,回过神来,萧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奴婢给娘娘再换盏热茶来。”魏禧材躬身给萧妍换了一盏新的玫瑰花茶来。
抬起茶盏的一瞬,玫瑰花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萧妍轻抿了一口茶汤便又放下了。
毋越与魏禧材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从紫宸殿回来便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萧妍看着手边的茶盏,食指下意识的在盏盖上画着圈,静默许久,才缓缓道了一句:“嫔妃之中,有人是皇上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