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城的冬日,冬风凛冽又干燥,捧在怀里的汤婆子没多久就冷掉了。
“娘娘,您留着春蝉,是想让她给沁阳宫递假消息?”魏禧材将春蝉带下去后,重新回到寝殿中。
“假话多没意思。”萧妍接过毋越重新换来的汤婆子,站起身来:“前两日让你去查的事情,有下落了?”
毋越在汤婆子的暖水里加了秋日采来的晾干的菊花,秋菊的味道被萧妍紧紧抱在怀里,好似捧着一怀的暖煦和惬意。
魏禧材嘴角噙着笑意:“奴才进来就是为了复命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曹大人家中七月时的家中门客的名单,中间有一位,名为子书诚。”
“子书?”萧妍接过那张名单,看着子书诚的名字,不禁念了一句。
子书家是京里城外的江湖大族,族中按所兵器不同,划为不同的分支。
魏禧材继续躬身道:“娘娘问奴才,荷花池遇险前几日瑾常在的行踪,如今已查明,荷花池遇险的前一天,瑾常在曾去过御花园,但有没有去过荷花池,就未可知了。”
闻言,萧妍轻轻勾了勾嘴角,“到底是本宫愚笨了,这么简单的谜,竟然现在才解开。”
“可是瑾常在为什么要策划行刺?”毋越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不解道。
“不是为了行刺,是为了救驾。”萧妍眸光一动,轻轻抚着怀里的汤婆子,热气在手心氤氲:“如果本宫没猜错,瑾常在是提前知道荷花池有一处塌陷,便引了皇上去那里,上演了一处美救英雄。”
“所以”毋越皱眉思忖着:“当初祈愿台上遇刺,也是瑾常在自导自演,想要救驾?”
萧妍轻轻点头:“因为祈愿台上她的戏码被本宫截胡了,只能在前几日又重演一遍,以求在皇上心里留下个不一样的位置。”语毕,萧妍将手放在自己的右肩上,当初以自身性命救下了景离的自己,如今在景离的心里有和别人不同吗?
“只是,”萧妍回过神来:“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若是知道,应该不会以身犯险。”
毋越给萧妍换过药后,萧妍坐在榻边,支起窗户,看着院子里的夜景。
凤仪宫很大,是东西六宫中最大的宫殿,富丽堂皇也是别处不能比的,只是,再大的宫室,抬头望出去,也是四四方方的天,
十一月十四鹅毛大雪片片落下,院子里一大早已经是都是银装素裹。
按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景离都会来凤仪宫陪伴中宫,所以每到三十或者十四,凤仪宫上下便开始打扫备菜。
凤仪宫上下都在忙着扫雪,只有萧妍,裹着一件氅衣,坐在寝殿门口烤炭火。
萧妍忍不住向门外伸了伸手,摸了摸廊下的落雪,在雪中留下了一个纤细的手印。
萧妍不禁扬唇笑了笑,眼底绽出一抹暖意,魏禧材在寝殿门口通报道:“娘娘,徐太医来了。”
萧妍回过神来,收敛笑意,起身往暖坐走去:“请徐太医进来吧。”
“微臣徐闽渊,给皇后娘娘请安。”
“徐大人免礼。”
徐闽渊从药箱里掏出一方素帕,盖在萧妍的手腕上,许久:“娘娘凤体康健,只是忧思颇重”
萧妍收回手,轻轻抚着袖口上精致的凤纹:“安神汤对本宫无用,徐大人也不必费神准备安神的方子了。”
徐闽渊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滞:“萧夫人,在雪落城一切安好,入冬之后,心悸之症缓解了许多,娘娘不必挂心。”
“沈贵人和瑾常在的胎由你照看,如何了?”
“娘娘?”徐闽渊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与惊讶。
萧妍看出了徐闽渊的忧虑:“在你眼里,本宫是会对稚子下手的的吗?”
徐闽渊忙正身作揖道:“微臣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沈贵人的胎已过了头三个月,胎象稳固,只是瑾常在因着前些日子不慎落水,脉象虚化,瑾常在为此日日神殇,在用药上需再三斟酌,保守用药。”
萧妍闻言怅然许久,曹芳娴应该是为了落水的事情在自责,才会思虑至神殇:“你待会可是要去永瑞宫?”
“回皇后娘娘,正是。”
思忖许久,萧妍长长舒了一口气:“那本宫同你一并去吧。”
雪花无声飘落,轻盈地落在屋檐上,落在廊柱上,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一条条洁白的小路,周遭都裹上了一片宁静与祥和。
伴着鹅毛大雪落下,毋越为萧妍撑着伞,一行人往永瑞宫去了。
“雪天难行,雪路难走,要不给娘娘备轿吧?”毋越搀扶着萧妍,步子很缓,走起来也有些艰难。
“不必了,本宫一个人尚且难行至此,若是乘轿,不慎跌落反倒更是危险。”萧妍说着,在毋越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你我互相搀扶,一步一步,才稳当。”
毋越心头一暖,嘴角生出些许的笑意。
走了两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永瑞宫外,宫人通报后却不见曹芳娴出门迎接,萧妍和徐闽渊对视一眼,心头一紧,快步入殿,却见曹芳娴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唇上不见一丝血丝,额头上满是虚汗,明艳动人的花好似枯萎了一般。
“她这是怎么了?”萧妍吃了一惊,转向徐闽渊问道。
徐闽渊没回答,忙从药箱里掏出一方素帕盖在曹芳娴的手腕上,神情逐渐凝重。
萧妍打量了一番寝殿,窗户微微开了一个小缝,炭火暖氲,房间里并不冷,寝殿内没有焚香,但萧妍却隐隐闻道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从何而来。
“娘娘,血!”
毋越惊慌地捂着嘴,颤抖地手指指着床榻的一边,鲜血染红了床榻,连徐闽渊都吃了一惊:“这”
徐闽渊看着榻上留下的血,强撑着道:“娘娘,这龙胎已经保不住了,微臣需要开服药,使胞衣落出。”
萧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双手颤抖许久,才向身后的魏禧材道:“快快去请皇上来”
说完,向后趔趄了两步,跌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