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妍轻轻抚摸着右手上淡到快要看不清的疤痕,思绪被拉回到受伤的那天。
茶水混着血水,在小几的桌面上肆意流着,有的甚至顺着桌案流下,弄脏了榻上的软垫。
徐闽渊为萧妍包扎好,眉心上染着淡淡的不解:“这茶杯不是轻易会被捏碎的,你这又是为何?”
“萧家的庶女入宫了,你可知道?”
“回娘娘,臣略有耳闻。”
“萧家和皇上是心照不宣的掴本宫的脸,本宫自是不能让他们如愿。”萧妍摩挲着右手上的纱布,因为触碰的关系,纱布下的伤口仍隐隐地痛着,“本宫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还记得吧?”
萧妍的孩子没了时,徐闽渊还在太医院做个普通太医,收到消息后来不及去为萧妍诊治,只能出事之后,为萧妍调理身子,阴差阳错中查出了牛膝汤的事情。
那段时间里,徐闽渊日日看着萧妍偷偷以泪洗面,眼泪里含着失去孩子的怅然,也含着被丈夫背叛的恨意。
为了维系景离与萧家之间的情谊,萧妍只好把这委屈吞下, 把一切当成是意外,继续和景离伉俪情深。
徐闽渊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后妃对视,犹豫着:“娘娘想臣怎么做?”
“后宫安静了许久,也该热闹热闹了,人人都称你为神医,而本宫却知道,你最神的地方,是用毒!”
萧妍起身下榻,在寝殿内缓缓踱着步:“荣妃侍奉皇上多年都未有孕,本宫想着,赠她一场空欢喜。”
徐闽渊喉头一紧,但仍是应下了。
过了一日,徐闽渊便把配好的药送来了,萧妍利用六宫晨昏定省的机会,在荣妃的茶盏里下了药,让荣妃以为自己有孕。
萧妍本想着让荣妃在中秋家宴上“落红”,所以让徐闽渊在中秋之前将解药给自己。只是萧妍没算到,荣妃会仗着“龙嗣”,假借天象之名,陷害姜云裳。纵火时居然舍不得一套华贵护甲,终是被自己的欲望拉入深渊。
紫宸殿内,萧妍假意看荣妃手上的护甲,实则把假孕的解药涂在了荣妃的护甲上,荣妃闻着便有了反应,由于药量不多,所以只是“见红”,而非“滑胎”之相,便使荣妃慌了神,赶忙招了太医。
但那解药用了,使人所感受到的疼痛如同滑胎一般痛苦,在萧妍入内寝“看望”荣妃时,才是给那解药加量的时候。
两年前萧妍曾受过的痛苦,必须要让荣妃好生体验一番。
萧妍看着荣妃握着虎头帽惊慌害怕又无力的样子,心头只觉得一阵痛快。
但是萧妍也清楚,这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娘娘,”毋越端着一碗甜酪入殿,将萧妍的思绪拉了回来,“奴婢不懂,娘娘早知道姜答应亲手鞭死了自家嫡母,为何还不与她戳破,她的目的,绝不是她说的那般。”
“再大的野心,也不过是凤位而已。”萧妍舀了一勺甜酪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甜蜜在舌尖化开,萧妍不禁唇角微微上扬,“若是说穿,她便会对本宫有防备,她若有了提防,本宫就更难看透她真正的目的。”
“娘娘是希望姜答应觉得娘娘不足为惧,便会更加放肆。”
萧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毋越的脸颊:“越来越聪明了。”
只有让姜云裳放松警惕,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好拿捏,才能看得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吃了半碗甜酪,萧妍回内寝重新添了妆,让魏禧次在库房里挑了些补品,与毋越一起去了清和宫。
“娘娘怎的突然想来清和宫了?”毋越一手馋着萧妍,一手拎着满满一石盒的补品。
“这几日但凡戴贵人那里出事,安妃总是心疾或者头风,你不觉得太巧了吗?”萧妍轻轻摇着团扇侧过头,看向毋越。
这两日秋老虎实在厉害,虽说已经入了秋,但多走几步,便会生出些许汗来。
未央宫失火、戴贵人梦魇,徐闽渊都在清和宫为安妃医治,就连见红那次,都是先为安妃请了脉才去的沁阳宫。
“娘娘是觉得,安妃娘娘”毋越警惕地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又压低声音道:“并没有心疾和头风之症?”
萧妍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若心疾和头风无中生有,那便是欺君之罪,安妃的母族虽不是大族,但她也不会置九族的性命于不顾。但是”萧妍转念想了想,“这几日的病,怕是装的。”
“依娘娘之见,安妃娘娘为何这几次要装病?”
萧妍没回答,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清和宫牌匾,眼底蒙上了一层雾霭,安妃这几次装病都正是时候,也算是给了徐闽渊一个不为戴贵人医治的理由,如果在戴贵人见红之前,徐闽渊因为中间发生的意外为她诊了脉,便需要提早将戴贵人假孕之事戳破,所以不到最后,便不能让徐闽渊为戴氏医治。
可这事萧妍想不明白,一来是这病来的时间实在蹊跷,二来是如果安妃是装病,徐闽渊不可能不与自己说。
难道真的是巧合?
可萧妍偏偏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清和宫的宫门紧闭,萧妍站在宫门外,让毋越上前叩门。
没一会儿,怜影便将宫门启开了一个小缝,见是萧妍,才将门打开,出门周全礼数:“见过皇后娘娘。”
萧妍看向门后的院子:“起来吧,你们娘娘还是只要你一个人伺候啊?”
怜影站起身,领着萧妍往殿内走:“安妃娘娘喜欢清净,这么久了,也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便没再往清和宫里添人。”
萧妍入了寝殿,发现安妃戴着抹额,唇色苍白地抚着额头躺在床上,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攀上了一丝关切:“安妃病成这样,怎么没请太医?”
萧妍快走两步坐在床榻边,用丝绢为安妃拭去了脸上的虚汗,安妃这才费力地睁开眼睛:“皇后娘娘来了?”
说着,安妃便要强撑着起身行礼,萧妍抬手按住了安妃的肩膀:“你病得这般重,不如拘力了。”
说完,萧妍转头看向怜影:“安妃的病一向是徐太医医治的,怎的今日会病得这么重?”
怜影摇了摇头,瞬间红了鼻尖:“徐太医说,心疾和头风只能缓和,无法痊愈,发作时除了吃些止疼的药,便只能撑着了。”
萧妍看着安妃痛苦的神情,心底柔软的某处似乎被人捏紧了,下意识握住了安妃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