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的香炉里熏着龙涎香,香味独特而深邃,青烟给景离的脸拢上了一层雾色。
“皇上,皇后娘娘,为了龙嗣康健,嫔妾自请禁足和祥宫!”姜云裳的后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一扫往日的柔弱。
萧妍心底冷笑一声,到底是小看了姜云裳,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云儿”景离下意识轻唤了一声。
“皇上,”姜云裳抬起头,坚定的眸子里含着泪光:“嫔妾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幸得皇上垂怜,如今只需禁足嫔妾之身,便可使皇嗣平安降生,嫔妾自然是愿意的。”
姜云裳极力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含着泪的眸光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景离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拳,直到指节发白,萧妍知道,姜云裳的招数,奏效了。
荣妃扬起丝绢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华贵的护驾在烛光下闪了闪,与泪光之间形成了眸中呼应。
景离下令姜答应禁足和祥宫,期间吃穿用度和月俸皆与往常一样。
姜云裳周全了礼数后,便回了和祥宫,迈出正殿时,回眸看了萧妍一眼。
阳光落在姜云裳的身上,她头上的簪子映着日光,生出了不一样的光辉,不知道是不是萧妍看错了,姜云裳的眸底,似乎蕴着一丝笑意。
冯彦顿离开紫宸殿后,荣妃擦干了眼泪,扶着小腹,不禁惋惜道:“为了皇嗣,倒是要委屈姜妹妹一阵子了。”
景离面色凝重,没有回话,坐在龙椅上,手指在书案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
萧妍见状,低声道:“未央宫还未修缮好,后妃久居紫宸殿始终不合规矩,荣妃妹妹贵为妃位,又身怀龙嗣,不宜与其他姐妹同居一宫,臣妾这两日看着,沁阳宫离皇上的紫宸殿近,不如就给荣妃妹妹暂住着,往后皇上想去探望,也方便些。”
荣妃闻言拧眉,但又不好说什么。
景离点了点头:“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沉影搀扶着荣妃站起身,在堂前谢恩。
景离免了荣妃的礼,脸上带着些不悦,扬了扬手:“好了,朕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臣妾等告退。”
萧妍经过荣妃身边时,和煦地笑了笑,轻声道:“荣妃妹妹的护甲当真是华贵,如今妹妹有了身孕,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自然什么好东西都是当得起的。”
荣妃面色一滞,嘴角生出一抹嘲笑:“这是皇后娘娘赠予臣妾的,皇后娘娘怎的如今这般健忘?”
“哦?”萧妍假装惊讶,没有说话。
“娘娘忘了?”阮秋霜低头摆弄着衣角:“是得知荣妃娘娘有孕后,皇后娘娘赠予荣妃娘娘的。”
“哦!”萧妍自嘲式地笑了笑:“本宫说怎么如此眼熟,当真是糊涂了。”说着,牵起了荣妃的手看了看。
低头一瞬,萧妍看到了龙椅上的景离眼中划过的一抹狠戾。
他听懂了。
刚回到凤仪宫,魏禧材便端上了一盅燕窝:“主子累了,这燕窝取的是上好的金丝燕窝,毋越姑娘一早起来,亲手去除了杂质,清洗干净,才给您炖上的。”
毋越又打了魏禧材一拳:“要你多嘴,”说完,便低下了头去:“奴婢帮不上娘娘什么帮,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给娘娘照顾好。”
毋越说着,又搬来一个矮凳,坐在萧妍的身边,为萧妍捏起腿来。
按理说婢女伺候主子只能跪在旁边腿捶,但毋越是萧妍许过了,没有旁人时就如在家里一般即可。
“毋越姑娘是个聪慧的,怎么会帮不上娘娘的忙呢。”魏禧材笑笑,将手里的燕窝放在萧妍旁边的小几上。
毋越瘪了瘪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奴婢不懂,为何今日姜答应会自请禁足,皇上明显是不舍得的。”
萧妍一手搭在小几上,看了一眼手边放着的兵书,慵懒道:“这一招,便叫做欲擒故纵了。”
“嗯?”
“本宫今日去紫宸宫之前看了敬事房的记档,未央宫起火和祈华殿出事那天,都是姜答应陪着皇上,想必事发突然,还未侍寝便出事了,加之今日,钦天监监正指出姜答应的八字与荣妃相冲,姜答应此时自请禁足,皇上心头自然会痒痒,姜答应要的就是这份牵挂。”
萧妍说着,脸色愈发凝重,但刺杀和琴弦一事,会是她策划的吗?
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是穿越而来,不论目的如何,想要站稳脚跟,一定要有恩宠傍身,入宫不久便想刺杀皇帝,这不现实。
再说中秋家宴是姜云裳筹备,家宴出事定对她有影响,中秋时她已获宠,着实不必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去毁了曹芳娴的容貌。
“可是,姜答应离开紫宸殿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毋越给萧妍捶腿的渐渐慢了下来,疑惑的目光投向地面,聚焦之处是一片虚无。
“你也看到了?”萧妍吃了一惊,小声问道。
毋越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魏禧材也只是一脸不解地站在一旁,听着主仆二人叙话。
萧妍摇了摇头:“本宫也没看懂。”
魏禧材沉思良久:“姜答应的意思莫非是想投靠娘娘?”
萧妍默然少顷,眉头逐渐拧了起来,过了许久,眉头渐渐舒展才道:“本宫早前设下的局,本来就会解了她今日的困境,倒不如顺便给了她的人情。”
“娘娘是准备收网了?”魏禧材挑了挑眉,暗自笑了笑。
“已经开始收了,只是这局,比本宫原本想的,还要大。”萧妍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护甲上。
紫宸宫里,景离坐在龙椅上,心里想着阮秋霜在刚才说的话,荣妃的护甲是她刚有身孕时皇后所赠,未央宫大火,宫殿被烧的什么都不剩,可那副护甲为什么还在?
想着,景离的眸底生出一丝寒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如果这一切都是荣妃自导自演,那荣妃的手,早就伸到了前朝,太医院和钦天监,都已经有了荣妃的人。
景离身边的安德善早就是个人精了,见景离神情如此,为景离换了一杯热茶,低下头放轻脚步退出了紫宸宫正殿。
正殿大门关上的一瞬,阳光的光影在殿内逐渐收窄,直至消失,景离的脸上也随之蒙上了一层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