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娴身边的绘影赶忙将曹芳娴扶起,曹芳娴抽出丝绢将手指包上,转过身福礼道:“嫔妾殿内失仪,还请皇上皇后恕罪。”
看着酒杯的碎瓷片洒落一地,倒叫萧妍想起自己拍碎茶杯的那次,不由的一阵痛楚从手心处传来。
萧妍定睛看了看,曹芳娴的右手手指流出些猩红色的血来,所幸伤势不严重,萧妍才松了一口气:“无妨,人没事就好,快传徐太医来。”
“回皇后娘娘,安妃娘娘身子不适,徐太医去了清和宫,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吴太医。”回话的是景离身边的安德善。
萧妍这才想起来,自入秋以来,安妃见风便会引得头风复发,今日的家宴也告了假。
景离眉头拧了拧,语气淡淡道:“碎碎平安。”
萧妍分明看见了景离复杂眼神中的怜惜与嫌弃,一来是怜惜曹芳娴入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受了这样多的伤,如今身量纤纤的美人,十指染血站在面前,谁又能不怜惜呢;再者,曹芳娴平地里走路,能被静物绊倒,又实在让人觉得愚蠢。
萧妍扬了扬手,示意安德善带曹常在下去:“快带曹常在去包扎吧。”
“是。”
“嫔妾告退。”曹芳娴颔首,握着染血的绢帕离开了殿内。
景离微微叹气,看着殿上了锦鲤瑶琴,举起杯中酒尽饮下。
荣妃这才悠悠道:“皇上这是睹物思情了,想起从前与皇后娘娘的情谊,只可惜,这琴抬上来了,却无人能弹奏,”荣妃抬眼看向萧妍,眼底满是嘲讽:“皇后娘娘看来是要失望了,美意落空,这宫里的新人也不过如此啊。”
说完,扬起丝绢,捂着鼻尖得意地笑了笑。
萧妍眸色一沉,没有回话。
“可是嫔妾知道,卢姐姐是善抚琴的。”阮秋霜稚嫩的声音又在殿内响起,边说着,边吃了一块玉露牛乳糕。
闻言荣妃怔了怔,睨了身后的卢云希一眼。
卢云希怯怯地站起身,迎上萧妍欣喜的目光:“嫔妾贵人卢氏,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萧妍想起来了,她是内阁学士之女,卢云希,入宫即被册封为贵人,新人中也是头一个侍寝的,一时风头无两,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如今见她,好似变了个模样。
萧妍浅笑道:“卢贵人会弹琴?”
“回皇后娘娘,嫔妾幼时曾学过,入宫后偶尔也会弹几曲解闷 ,定是平日阮常在听过嫔妾弹奏,便知嫔妾会弹琴。”
也是,阮秋霜和卢云希一起住在肃嫔的景祥宫,能听见琴声也是常理。
荣妃冷哼了一声,抚着小腹,倒向椅子的另一侧:“那便奏一曲吧,也让大伙儿看看你到底有何本事。”
景离眸光微动,手指关节轻扣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琴既然都拿来了,那便奏一曲吧!”
说着,景离牵起了萧妍的手,萧妍只觉得他的手掌心一片冰凉,许是已经对这场家宴失了兴趣。
“嫔妾遵旨。”卢云希在殿前,施了一礼,便走向锦鲤瑶琴,缓缓弹奏起来。
随着卢云希十指轻拂,清越而悠扬的琴声从锦鲤瑶琴中倾泻而出,曲到激扬时,气势磅礴,低回婉转时,又如潺潺流水。
瑶琴的木质纹理在烛光下泛出些质朴的光泽,锦鲤好似游动起来。
“是《六幺》。”景离敛眉轻声道。
烛火轻轻摇曳,也为抚琴的卢云希披上了一层暖煦的华光。
曲奏到一半,萧妍便感受到景离的掌心渐渐暖了起来。
荣妃看见景离眸中的微光,不由地攥紧了手心。
曲到高潮,在一记勾挑中,卢云希感受到指尖的琴弦猛地卸了力,琴弦的断处不受控制地抽在了卢云希的脸上。
曲子猛然停住,众人见状皆慌忙起身,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只有阮秋霜,指尖颤抖着指着卢云希:“卢姐姐血”
卢云希低头看了一眼断了的琴弦,琴弦的一头沾着鲜血,卢云希眼神空洞,缓缓抬起手,覆上了自己的脸,待看到掌心的鲜血时,卢云希闭上双眼,泪水却仍然夺眶而出,向后趔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喊起来。
“传太医!”萧妍赶忙吼道,起身瞬间,从景离冰凉的手心里抽回了手。
景离看了殿内的卢云希一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皇上,您去哪儿呀!”荣妃见状,快走两步上前,跟着景离一起离开雨花殿。
是夜,萧妍扶着额头,撑在小几上,满面倦容。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徐闽渊入殿复命:“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萧妍这才抬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卢云希和曹芳娴,都医治好了?”
“回皇后娘娘,”徐闽渊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臣去时,吴太医已经为两位小主做了包扎,曹小主的伤势轻微,敷药两日待伤口愈合后便可如常,只是卢小主”
萧妍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但说无妨。”
“那琴弦断开之时,因为蓄力原因,极为锋利,卢小主受伤颇深,需要些时日愈合,就算愈合只怕也无法复原如初了。”徐闽渊说着,眼底也是无尽的惋惜。
十几岁的小姑娘,方才入宫一个月便伤了脸颊,后宫之中,无貌便无宠,只怕她未来在宫中的日子,也都不好过了。
魏禧材上前道:“奴婢查过那琴弦了,所断之处有被剪切过的痕迹。”
徐闽渊敛眉,眸底深处皆是失望与不屑,周全了礼数后,便离开了凤仪宫。
后宫,就是这般乌烟瘴气。
萧妍的手指在小几上轻轻敲着,沉默少顷,叹出一口气来:“去回了皇上,锦鲤瑶琴年久失修,今日才会如此。”
“娘娘!”毋越急忙道:“我们日日用软麻布清洁那瑶琴,给琴弦上弦油的事情娘娘也从不假手于人,如今咱们的琴坏了不说,还要背上这罪名吗?”说着说着,毋越急得直跺脚,豆大的泪珠一连串地掉落下来。
萧妍抬手用丝绢帮她擦去了眼泪,一时间被她逗的哭笑不得:“咱们都能知道的事情,你以为皇上就不知道?”
景离今日一言不发地离开,便是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懒得管。
但是毕竟内阁学士之女在中秋家宴上伤了脸,总要给个交代,人人都懂,这也只是个交代罢了,毕竟,这也是中宫的责任。
就着烛火,萧妍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这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昏黄的烛光给萧妍的脸上拢上了一层暖色,萧妍握住了小几的一角,用力到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