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帘看着顾叔白皙修长的手指摆动着药瓶,郑颢微微点头:“已经和周先生说过出发的日子了。”
年轻哥儿的手指从自己的视线下移开,郑颢目光转移,看向满桌的药瓶问道:“顾叔,这些药可是为我几日后去京城准备的?”
顾霖点点头:“是啊……”
他继续清点着药瓶,大木盒已经装满一半了,顾霖道:“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呢。”
虽然这些药是顾叔一片心意,但郑颢的确用不了那么多物药。
他微张嘴唇刚要开口,却看到身前的年轻哥儿,唇肉半张道:“此行我也要跟着去,未免半途风寒不适寻不到医馆,还是多备些药吧。”
郑颢身形一顿,向来转动颇快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好似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顾叔此言何意?”
将安神药放进大木盒,顾霖转头看向郑颢道:“此行前往京城,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听到对方的重复之语,郑颢指尖微动,胸腔间骤然生起的汹涌喜悦,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侵蚀干净。
可眼神落到身前年轻哥儿略微苍白的脸色时,郑颢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与此同时,他的理智重新回归。
没有直接劝顾叔留在府城,郑颢开口问道:“顾叔为何忽然决定前往京城?”
他想,对方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由去京城,如果真的是为了他,打从一开始便决定好了,而不是临时决定。
却不想,身前年轻哥儿嘴唇微张,打断他的所思所想。
顾霖道:“我想着不管你明年会试殿试的结果如何,依着你的实力,怎么着也榜上有名,再不济也是三甲进士。我便想着能不能提前去京城瞧瞧房子和铺子,如果你能顺利留京,咱们到时候便有落脚的地方,若是外放,我们也可从长计议。”
反正,京城的房子和铺子是不会贬值的,若是郑颢留京,他们便自己住,若是外放,他可以把房子和铺子租出去,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吃亏。
加上如今余哥儿,林小幺,于二成等人个个独当一面,不似县城人手不足的时候,顾霖便是离开几个月,也不会对好运楼有什么影响。
况且,顾霖此行决定进京也不全是因为此事。
继沐浴露和香皂后,沐浴油也在京城名声大噪了。
但因为沐浴油是供给皇室的贡品,所以即便知晓其妙用,众多世家贵族也无法获得。
许多人便递帖子给方家,这方家不是方继越的方家,而是他那娶了大官女儿的大哥的方家。
方家大嫂托方家大哥写信寄来,言明京中诸多世家贵族的女子和哥儿都向她打听沐浴油的事情,显然很是为此心动。但因着沐浴油是贡品,他们不好使用,便问她有没有其他好东西。
对此,方家大嫂自然是实话实说,表明沐浴油是夫家弟弟找的老师傅所研制,所耗时间颇久,近些日子不一定能研制出其他好东西。
可是沐浴油对女子哥儿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了,他们对方家大嫂软磨硬泡,方家大嫂不好拂他们的面子,便道给老师傅去信一封,看有没有类似沐浴油的好东西。
与此同时,在信上询问老师傅能否前往京城,分成不是问题,他们必定会厚待老师傅。
这封信方继越看过后,直接转交给顾霖任他自己决定。
怕他为难,方继越道:“我大嫂他们是讲理的人,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替你回绝。”
顾霖直接接下书信。
其实,看到方家以香皂沐浴露打开京城和江南的市场时,顾霖便起了些许心思,如今看到方家大嫂来信请他,顾霖更加心动了。
他手头上不缺洗浴用品的方子,甚至将沐浴油作为贡品献上去时也不心疼,因为他猜到京中众人会对其热烈追捧。
果然,不出他所料。
顾霖此行,想亲自前往京城和方家大嫂商谈一番,看是否能达成双方共赢的局面。
他将此事告诉郑颢。
郑颢听后没有因为顾叔前往京城,并非全是为了他感到失望。
郑颢从不怀疑顾叔对他的用心。
他思考片刻道:“顾叔已经有新方子可以代替沐浴油,若是想继续和方家合作,休书一封送去即可,此次入京,顾叔是想绕开方家,自己当家做主和方家大嫂合作,不再继续拿分成。”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点点头,同时露出赞赏的表情。
顾霖道:“从前我将方子卖给方家,只从中抽取分成,方家还算老实守信,加上我有源源不断的方子,他们也不敢坑我。”
“不过”顾霖话语一转:“若是我一心求稳,不在乎生意大小,可继续将方子卖给方家,但是我不愿再受制于人,任方家垄断生意。”
顾霖道:“我想自己开店,前面的沐浴露香皂和沐浴油的方子都被方家买断了,我不在乎,后面的东西,我想要自个卖或者卖给其他行商和方家都可以。”
郑颢认真听着,顾霖说完后,他道:“明年殿试,我会取得好成绩,让顾叔不用一味忌惮方家。”
顾霖听后,微微一讶,而后笑着对他道:“我和你说这些事情,不是想要逼你取得好功名。”
“我知晓京城那地,扔个石头下去都能炸出一堆王公子弟,我们没有后台,哪敢真的在那儿开店铺。”
顾霖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若是方家大嫂同意合作,我们便能顺顺利利在京城开店。若是不能,待你殿试结束,官职确定下来后,我便启程前往江南,江南不排斥外地商贾,我便将总部开在那儿,然后看准时机在京城开分店,这样,我们既能赚银钱,也不用担心那些大官仗势欺人,上门抢夺方子了。”
顾霖一席话说来,好似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是,郑颢体内的血液却凉了下来。
他微微垂首,眼帘遮挡下的深色双眸,暗稠的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郑颢开口,声音微哑涩然:“顾叔想要去江南?”
没有察觉到郑颢的不对,顾霖道:“早便听闻人间苏杭之名,从前为诸多琐事缠身走不开,如今有小幺他们看着酒楼店铺,待你科举结束稳定下来后,我便放心去江南了。”
“所以”
郑颢道:“顾叔要离开我……们去江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郑颢的神情和语气格外冷静,冷静的不似常人,就好像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都是假的。
【这是什么卑微小郑,连问都不敢说“我”,而是说“我们”,开始进入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