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善举数不胜数。
顾叔总是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竭尽全力地帮助身边所有人。
即便是萍水相逢或者未曾谋面之人,譬如城外千千万万的灾民,顾叔仍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在昏暗的光线下,郑颢脸上的神色明明灭灭,片刻,他对牛强道:“那几人口舌杂多不知感恩,你去城外将他们的舌头拔了。”
在顾叔和夫子同窗面前,郑颢乃芝兰玉树的君子,乖巧懂事的孩子,但在牛强面前,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毒辣。
牛强也习惯了,他同郑颢打交道多年,亲眼看着对方从孩童成长至今。
只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少年从最初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凶煞,到后头为自己披上清冷淡然的表皮,但内里的冷血心肠未曾改变,甚至更甚。
不招惹对方无事,一旦惹上了,对方睚眦必报。
早期意图赖上顾霖的刘三癞,被引诱着染上赌瘾,倾家荡产还不上赌债,被赌坊打手殴打成重伤,最后惨死在冰天雪地中。
得罪对方的周纨,在郑颢略施小计后,很快,周家人便对这个养子愈发的不满,直至后头发现此子欲下毒谋害他们,周家人彻底对他寒了心,将他驱逐出家门。
但享受了十几年娇生惯养的日子,好吃懒做的周纨怎么能忍受回到亲生父母那儿,过上一贫如洗的生活。于是他拿着周家人与他断亲后,送给他的银两过着比以往更加花天酒地的日子,不久便死在了妓子身上。
一场场死亡看着都是原主咎由自取,但都有郑颢的身影在。
不过即便知道郑颢并非善类,牛强也不害怕,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否则这些事情便不会经过他的手去办了。
而且,郑颢行事虽然毒辣但并非没有缘由,所以对于对方的命令,牛强抱拳应是。
牛强走前,郑颢微微抬手想要写封书信让对方带给顾叔,如今牛强被他派去保护顾叔的事已在顾叔那儿过了明面,无需再遮遮掩掩了。
但面对桌面上的白纸,郑颢诸多关心担忧却化不成一句话。
最后,他放下手上的毛笔,对牛强道:“你替我给顾叔带句话,道我旬假之日归家。”
牛强应是,而后离开包厢。
郑颢坐在原处久久不动,直到包厢内漏刻的水位到达壶中浮箭的某个刻度时,郑颢才起身前往府衙。
另一边,顾霖收到牛强的传话后微微放心。
前几日,他去府衙送粮从甄程口中得郑颢留在府衙,虽有猜测但不知他们具体在做些什么,也不敢在甄知府等人火烧眉头时,差人去府衙寻郑颢,所以这几日,顾霖一直将担忧藏在心中。
过了几日,郑颢从府衙归家,一进大堂便看到坐在里头的年轻哥儿。
“顾叔。”郑颢唤道。
顾霖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少年,见对方脸上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疲惫,精神面貌一如既往,顾霖略微放心,问道:“可饿了?嫂子待会儿便做好饭了。”
来到顾霖身边的空位坐下,郑颢道:“不急,刚才在府衙吃了些点心才回来,所以腹中并不饥饿。”
说起此事,顾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他对郑颢问道:“你怎么会去府衙?”
郑颢开口解释了自己近日待在府衙的缘由。
听到对方是被周先生带着去府衙开阔眼界的,顾霖便没有疑问了。
他转而问道:“你在府衙待了那么多日,可知道城外的灾民为什么会增加那么多吗?”
想到对方已经出城看过难民营的情形了,郑颢便不隐瞒了。
他将朝廷运往南方的赈灾钱粮被人贪墨,钦差被受灾府城的灾民杀害,朝廷派兵欲斩杀杀害钦差的灾民,却不想灾民直接造反,夺下当地府城,而后朝廷对灾民有所顾及,除了继续派兵镇压他们外,特命其他府城救济灾民等一系列事情说了出来。
顾霖闻言,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而后面上逐渐染上怒色。
对于顾霖的情绪变化,郑颢最是敏感,怕对方一时气极伤了身体,郑颢劝道:“顾叔莫气。”
抬眸看到少年脸上眼里的关切,顾霖慢慢平复自己汹涌的情绪,道:“没事,我晓得厉害。”
接着,他神色微冷道:“朝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最开始赈灾时,对百姓多些关心,百姓如何会造反。如今终于晓得没有将百姓看在眼里,苛刻百姓的厉害,开始亡羊补牢了?!”
郑颢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顾叔心中有气,让对方发泄着,但时刻关注着对方脸色的变化,怕对方身体不适。
顷刻,顾霖发泄几句后便冷静下来了,一味地发泄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问郑颢道:“那知府大人可作出应对之策了?”
郑颢点点头,但顾霖看着他的脸色,好似对甄知府的应对之策并不看好。
外人面前,即便是在周先生面前,郑颢也没有谈论过此事。
但在顾霖面前,郑颢没有隐瞒自身的想法:“城外灾民不是几百几千人,人数数以万计,如今又是秋季无法播种,短时间内,知府大人不会安排他们落户周边村庄。”
“这般多的人,即便粥棚熬着最是浅薄的粥水,府衙里头也没有那么多存粮可以支撑粥棚开到冬季。
而本府的粮仓没有上头的命令是开不得的,前几日,知府大人号召城内富户大族捐钱捐粮乃不得已之举,但这些钱粮看着多,面对一众灾民亦是杯水车薪,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虽然城内不少大族富户开棚施粥,但牛强同我说过,他们所施的粥水渐渐混有沙砾,青草和谷糠,想必撑过秋日,冬季便不会再施粥了。”
“到时候冰天雪地,城内百姓有衣有食,城外灾民无居住之地,连保命的粮食都没有,时间一长,发生动乱是必不可免的。”
说到这里,向来淡然的郑颢也不由得凝住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