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满殿静谧。
老臣新臣听见有人要弹劾南亭侯,表情各有不同。
新臣们只管好奇南亭侯又犯了何事,可是又不孝顺族中哪位族老,总之要有热闹看。
老臣们,则都用余光若有若无扫向站在人群里的韦禛。
韦禛心中直呼什么鬼。弹劾南亭侯府?且上奏的四品武官宋光禄,是宋家同族嫡支族人。
韦禛面上不显,仍是淡淡含笑,却瞒不过老臣毒辣的眼睛,从他微微抽搐的嘴角里已经窥见了分毫,纷纷在心中揣摩起来。
皇帝吩咐福公公,“递上来。”
从福公公手里接了弹劾折子,看过之后,竟是气的笑了。
他吩咐福公公,“既是弹劾南亭侯的,便当众念给众卿听听,今日来个‘百官齐断家务事’。”
韦映璇一晌午先处理了府上琐事,等打发了管事们,便让董妈妈叫了远哥儿准备出府。
她要亲自送远儿去规度书院。
一直听远儿说归度书院在城郊,却从未去过,接下来远儿既要在那念书,她总要去认认地方。
她和远哥儿上了轿子,平日里这个时间恰逢上早朝的大臣们正散朝。
朝臣们的轿子先从东直街出来,向着城里四面八方散开。
韦映璇恰在东直街这里转弯往城外方向走。
她以为能顺路听见什么消息,可惜今日很不凑巧,街道上要比以往安静。
是散朝晚了。
她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会儿,正要合了帘子,忽听见外头似有一阵骚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赶来,拦在她的车前,竟是两个羽林军:“可是南亭侯夫人的轿辇?”
韦映璇心中一动,“是。”
“陛下宣宋远即刻入宫觐见,命我二人来接。”
远哥儿第一时间看她,“母亲勿担心,儿子去去就来。”
朝她眨眨眼,利落下轿。
韦映璇目送他下了轿厢,上了御林军侍卫的马背。
她知晓定是为了弹劾一事,皇帝叫远哥儿进宫也是因折子问话,至多半个时辰。
便也不心慌,直接回了侯府,派齐妈妈去宫门前等待。
吃了午饭,她左等右等不见人,直至太阳渐渐西落,她快要忍不住出门去宫外时,远哥儿终于是回来了。
不是半时辰,是整整耽搁两个时辰!
远哥儿脸色很怪异,有着难以名状的恍惚。
他一看见韦映璇便道:“母亲,让您久等了,儿子回来迟了,今日西府的……我亲生父亲托人弹劾父亲,他弹劾成了,陛下御笔批了。”
“事情竟如此顺利?”
韦映璇原以为要拉锯战几日,都做好了西府那边请族人作证的准备。
又道:“可又为何如此久?”
远哥儿脸色更为诡异,他道:“是顺利,但也不算顺利。”
“这叫什么话?”齐妈妈噗嗤笑了,“那到底是顺利还是不顺利?”
齐妈妈也想知道,憋了一路上未问,此时听着就着急。
远哥儿叹气,“并非我有意吞吞吐吐,是我都未想到陛下会当堂审度,说是叫百官断案,还采纳了二叔公的建议,请朝臣投票表决,朝臣竟当场与父亲辩论起,还打作一团,皇帝却看的津津有味,都未惩罚朝臣殿前失仪。”
“总之,今日场面之热闹,您根本想象不出。对了,陛下不但召了我和父亲外,我今日还见一人。”
“谁?可是西府你亲生父母亲?”
“是峰哥儿!”远哥儿脸色微妙,语气飘忽,“母亲,您敢信,陛下竟叫峰哥儿去作证,结果峰哥儿不但一口咬定我父亲刻薄苛待我,竟还自揭家丑,说出父亲当年强……强……”
他羞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到底不敢吐后头的话。
许氏茶楼里,此时是爆满之状。
人格外多,里头三层外头三层,不但坐满了,站满了,就连围栏也站的全是人,黑压压一片,将说书先生那方小小的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这次又是许氏茶楼抢占了先机,率先将今日宋家的弹劾奏折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分享给众多看客。
“臣宋埕,携妻叩拜圣上。今斗胆上奏,恳请圣上体恤人伦,恩准臣夫妇将臣儿宋远收回抚养,以续天伦之乐,维系家族正道。”
“臣儿宋远,自小圆润可爱,胖头虎脑,本应承欢父母膝下,受家族荫庇,享天伦之乐。然世事无常,因侯府伯祖母几次三番上门请求,臣儿宋远不幸被过继至侯府,成为侯爷之嫡子。”
“初时,臣与夫人虽心有不舍,但念及家族大义,亦勉强受此安排,盼远儿能在侯府得到良好教养,前程似锦。”
“然今年来,却屡屡听闻侯爷偏宠外室之庶子,对远儿疏于理会,甚至有冷落嫌弃之嫌,远儿虽身处侯府,却未得应有之爱重,反而饱受冷眼与委屈。是在七日前,我远儿险些在郊外被庶子所害殒命,然侯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