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璀的追问,崔寄再次停住脚步,看向她,道:“苗维之对你入国子监一事的质疑,某种程度上也是整个国子监上下对你的质疑。所以你要顺利进入国子监,这件事情便不可能压下去,唯有挑起矛盾,然后解决矛盾才能无后忧。所以让苗维之当众提出对这件事情的旨意,然后再由关先生当众辩驳下去,这件事才算是定局。”
“这是前因。”崔寄继续笑道,“至于方才我不能出现的原因,则是……苗维之也算前朝世家出身,但家族已落败,没有靠山没有根基,但因缘巧合被陛下发现,也算颇有些才学。但提他到如今位置上,却是我出面推动的,所以在朝臣眼中,他算是我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今日山上这出赏菊宴,若是我在场的话,他自然会顾忌我,不会当众挑出此事。”
“即便你不在场,但你怎么知道他今日会提出这件事?”阿璀疑惑。
崔寄却哈哈笑起来:“这便要问你阿兄了。”
阿璀立时便明白了,既然阿兄与崔兄长需要一个当众的场合挑出此事,那么即便苗维之谨小慎微今日不会提及此事,那么只要有阿兄在场,总能有办法在言词上将他引到此处。
阿璀看了眼远处的阿兄,又转头看向身侧的崔寄。
果然一个比一个奸诈!
很快便已至设宴的小平台处,方至山道转过去,便瞧见几丛菊花。
多是山中生长的野菊,一丛丛开得绚丽,倒是为今日此处登高赏景的重阳小宴增添了一些色彩。
此时场中众人过于安静些,已有些宴会将散的意思了。
唯有那边还尚站着的苗维之,显得有些尴尬,他见崔寄过来,忙微微施了个礼,避让开去。
见阿璀和崔寄过来,上首晏琛朝二人招招手,忙让随侍在下首又置了两席,让二人去坐。
于众人目光之下,阿璀倒也淡定。
那边退去自己席上的苗维之,于众人未察觉的地方,看向这位传言中的长渊长公主。
他的目光中自然有毫不掩盖的审视,而这样赤裸裸的审视的目光,敏锐如阿璀又怎会没有发现?
她微微偏头,循着目光所来的方向,朝苗维之看过去。
苗维之大约没想到她就这么看过来,心下一惊,随即掩饰般地避开目光去。
“对于长公主辅中书令行科举试前国子监官学试施行一事,长公主人已在此处,诸位若还有什么质疑只管提出来,朕与中书令自当一一解释。”晏琛这话说得平静,甚至用词也十分客气,全无方才暴怒之态。
环顾四周,见众人并不吱声,没有一人有要说话的样子,晏琛又将目光落在苗维之身上:“苗卿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苗维之没敢再说话,方才他质疑长渊长公主女子身份不可入国子监,言词间也多轻视之意。
陛下闻言震怒,言长公主才学非凡,非尔等所知。
这长公主是否真有几分才学,也未可知。
然而方才苗维之所言的“女子之身不可入国子监”,只这一点,便被关渡番引经据典的锐利言词驳斥了下去。
他自认口舌利落的,然而在关渡那般明明态度平和语气也如常的一番辩驳之后,他竟然觉得自己被驳得哑口无言了。
于是此时晏琛矛头直接指向他时,即便他有心想提出,当场试长公主才学的话来,最后审时度势之后也终究未曾说出口。
皇帝陛下似乎也满意他此时的安静,转头去瞧阿璀,却见阿璀也正看向自己,他微微一笑,朝阿璀道:“这位是国子监司业苗卿,长渊日后随关先生出入国子监,倒是可常与苗卿探讨探讨学问。”
阿璀听不清晏琛的语气,但众人却能听出其中几分意味不明若有若无的讽刺。
恰好随侍给阿璀跟前也送来菊花酒,阿璀端起酒杯,看向苗维之将酒杯微微一照,道:“往后还请苗卿指教。”
一旁崔寄瞧着阿璀这般举动,忍不住笑起来,就连晏琛也忍俊不禁。
她这一举动本也是寻常的客气,然而有方才晏琛那语气里似有若无的讽刺之意在先,她这端酒打招呼的动作,倒像是更进一步的讽刺和挑衅了。
苗维之脸色更加不太好了,然而陛下当前,长公主主动敬酒,他再怎么自傲也不能直接将不满摆在脸上,只能端酒回敬拜谢。
场中的静默显然有些过分了,晏琛扫视众人,再次举杯:“一会儿该下山了,大家再喝一盏菊花酒吧。”
众人举杯,一同端酒敬谢。
晏琛话毕,将酒盏沾了沾唇,便复搁下,后起身离开。
临走前还叫走了阿璀。
阿璀问关渡与崔寄要不要一起下山,那两人皆说还有别的事,让她先随陛下下山。
下山时也未要步辇,晏琛与阿璀慢慢同行往山下走。
“阿璀方才席上举动,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晏琛笑道,“阿璀厉害!”
阿璀被他这一夸赞,夸得有些不明所以,明明不过就是客气地敬了杯酒,厉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