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就这几步路了,为何还要换乘?岂不麻烦?”阿璀见自家祖父做欲起身状,也要起身。
关渡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坐,自己也复坐下来。
关渡看向阿璀,郑重道:“你若与我一同出现,是以何身份?是以关璀的身份出现,还是以晏璀的身份出现?”
阿璀疑惑偏头。
关渡见阿璀不解,便复继续解释道:“你若是以你如今的身份与我共乘一车一同出现,落在聚宝门下等着的那些官员眼中,他们会做如何猜测?你若以曾经关家嗣以关璀的身份出现,但你如今的身份,落在他们眼中,又会做何想法?你可以长渊长公主的身份礼迎我入金陵城,却不能以我孙女的身份奉我同车而行……你可明白?”
“可是,我……”
可是,我只是我啊!
阿璀本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突然便淹没在嗓子里,猛然会意过其中意思,于是这话便再说不下去了。
自己虽然顶着关家的姓氏进了金陵,但自阿兄以明旨昭告天下的那一刻起,“关璀”二字纵然还未曾来得及自关家的族谱上划去,但自己这个人,如今立于众人跟前的,也就只有“长渊长公主晏璀”这一个身份了。
祖父是阿兄请回金陵的,关家虽是十数代的世家,但祖父不可能靠近新贵那边,更不可能倒向世家那边。
他是大渊的“士”,天然便是站在阿兄一处的。
而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与阿兄绑在一处的,长渊长公主可代表陛下礼迎中书令入金陵城,但却也不能以过于亲近的关系,让旁人再多揣度。
自己与祖父从前的关系本无可避,也不必刻意去避开。
只是如今旁人看到的自己,也只会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并不会再去想起自己曾与关家的关系。
所以即便祖父于文坛纸上有如今不朽的令名,但一旦祖父踏进大渊的朝堂,那么朝堂上的所有人,他们不会允许,陛下礼敬入朝的中书令,凭借长渊长公主的地位和纽带,再培养出另一方可与他们抗衡的势力。
他们会忌惮,会怀疑,进而生出无尽波折。
“我明白了。”
阿璀眸中的光暗淡下去,她有些失落,但却也切切实实地明白,纵然阿兄仍旧许自己如从前在关家一般,但在旁人眼中长公主与关家却该有必须有的距离,所以自己往后却不可能只是祖父的关琢光了。
“祖父且安坐此处吧,不必换车了。一会儿至聚宝门外时我便在车上,不下去了,旁人也不会瞧见我。”阿璀略收起此刻神色,努力扯出一丝浅淡笑容,“进城后,祖父应该会随崔兄长和礼部使官入宫,但阿兄体恤祖父舟车辛苦,先前便与我商议着免了今日之宴,等祖父回府后休息两日,待端正月当日借节日宫宴为祖父接风。”
“我今日也与阿兄说过,晚上便宿在关宅,不回宫中了,阿兄也允了。所以入城后祖父进宫,我便先去关宅,我与祖父数月未见,今晚怎么着也得我跟祖父一起吃个家宴。”
“好。”关渡微笑看她,也不再坚持,复坐回原位。
阿璀见祖父坐稳,便朝车窗外轻轻敲了敲,吩咐道:“继续走吧。”
马车转过官道,很快便到聚宝门下。
马车停下后,外面有问请的声音,接着似乎有人群迎上来。
关渡应了一声起身下车,车帘掀开又落下的间隙,阿璀一眼便瞧见等在车马前的崔寄。
恰好崔寄也看见了她,朝她微笑示意,却并不惊讶,见阿璀朝他微微点头,便知道她这会儿大约不会出来的。
崔寄迎上前来接关渡,以晚辈礼见过,便复亲自将关渡引进金陵城中。
阿璀不晓得外面的情况,估摸着也是一番厮让拜见的凡俗礼节。
不多时槐娘进来问她:“前面都已经进城了,咱们也继续走吗?”
阿璀点头:“走吧,进城后我们直接去关宅吧。”
前些时候知道关渡要回来时,崔寄虽然派人来打扫过关宅,但阿璀还是不放心,隔了两日便亲自带人又往关宅跑了两趟。
一应用具器物都添置得十分周全,书房的家具摆设并笔墨用物阿璀都一一亲自看过。
园中那些精致的花草,寻常时候祖父大约并不在意,但阿璀也亲自看着侍弄的人,将那些花草又打理了一遍。
甚至还专门跑了金陵城好几个地方,最后寻了个能做得符合祖父口味的菜的膳夫。
往年祖父在蜀中待着,身边也就跟了个会景,做饭的活计都是会景来的。
那时候在山上并没有什么事,往来拜访的人也不少,会景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但到了金陵,偌大一个关宅,会景能看顾过来便算不错的了,总不能让他连做饭的活计也揽过去。
况且金陵城中不比往日在阆中蜀中的时候,祖父如今位居中书令,往后关宅的人情往来也定然不会少,会景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不过祖父往后行事,身边只有一个不怎么着调的会景,好像也不太够啊。
阿璀想着想着,又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去封信到阆中,将从前家里头的祖父身边的一些人请到金陵来。
但再一想,这些事情还是得看祖父自己的意思,自己总不好过多插手。
阿璀在关宅这一等便已至傍晚,直到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阿璀才等到自家祖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