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振之听了也是失笑,说道:“是我眼拙了,让卢兄弟见笑了。不过难得同船共渡,相遇是缘。卢林兄弟来自江右,往来神都也是数千里,一路见闻也是不少的。”
卢林说道:“汪兄说的是,一路过来确实见闻不少,风土人情大不相同,四季也是极为不同,江右此时已是草长莺飞了,神都一带却是萧索了一些。”
汪振之闻言欢喜道:“我倒是没有去过江南一带,只在书中看过描述,有机会是要去看看,再记录下来。遇见卢兄弟也是缘分,先听卢兄弟说说。”
卢林问道:“汪兄去过的地方不少吧。”
汪振之说道:“我本是凉州人氏,河西一带自然都去过了,最西到了葱岭附近,是跟着驼商去的,本想去白山那边看看的,那处地方险恶,无人肯去,只传说有不怕死的采药人会去,常常是十去回来二三,我在那呆了大半年也没有遇见过去白山的采药人,颇为遗憾。”
卢林听了有些佩服这汪振之了,能够远去葱岭那还真是不一般,而且只有葱岭产天马,【小红】和【乌照】就是葱岭过来的野天马和那母马交配产下的,于是问道:“汪兄,这去葱岭有多远,那边景致和祁连山一带相比如何?”
汪振之闻言看了看卢林,反问道:“卢兄弟去过祁连山了?”
卢林说道:“去年夏天去了一趟西关,就听闻过葱岭,不知是各何等景况?”
汪振之说道:“卢兄弟去过西关了,那就好说;从西关去往葱岭有四千余里,过了玉门再到沙州差不多有七百余里,沙州繁华,过了沙州再往西去就更不好走了,一路逾山越谷,经危履险,行经三千余里,要走上一个半月,遇上风沙,两个月不止。
葱岭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狭隘之处不逾十里,据两雪山间,寒风凄劲,春夏飞雪,昼夜飘风,湖水多是咸水,多砾石,播植不长,草木稀少,遂致空荒,人迹罕至,时常数日不见人烟;毒风、雨雪、飞沙、砾石常有,不熟悉之人,遇此难者,万无一全。
相比祁连山,那里的冰山更多,高处冰山亘古不化,冰山之下风景秀美之处不少,山中水草更为丰茂,是天下最好的牧场,所以最好的天马才会产于那里;山中飞禽走兽众多,远非一般的飞禽走兽可比,凶猛得很;还有大龙池,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十余里,据大葱岭内,水乃澄清皎镜,莫测其深,色带青黑,味甚甘美,传闻水中潜居有鲛、螭、龙、鼋、鼍、龟、鳖等水兽和一些罕见飞禽。葱岭山中宽平之地,各部游牧者众多,部落国家众多,错居其间。”
卢林听得汪振说起这些是眉飞色舞,意兴飞扬,心中想着有机会当去那边看看。
汪振之说完这些,接着说道:“卢兄弟,你既然去过西关,当知河西这边的不同了。”
卢林点了点头,说道:“当初将至冷水岭前,友人告知说要添衣防寒,我还不以为意,等到了冷水岭才体味到了,山谷川原,候同气异,甚为奇妙。”
汪振之说道:“冷水岭相比之下,乃小道尔,葱岭许多地方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高处极寒,行走其间不见任何飞鸟,还经常点不起火来,纵然点起火来,炙烤烤或煮制食物也不容易熟。我是先跟着商队到了沙州,在沙州再跟着来往安息那边的驼商去的,他们熟知葱岭地势气候,带着的干粮足够,不然就不知道要饿成什么样子,到不到得了还要两说,等到了后,就我这身子骨居然还大病一场,躺了至少半月才恢复过来,回来倒是没有这般。”
卢林听得这些,都牢记在心,以后都若是去了,都可以用得上,好奇问道:“汪兄河西一带都走遍了?”
汪振之说道:“差不多吧,我今年三十有一,十九岁院试后到如今,十二年间都是在河西一带寻山觅水,葱岭一趟来回去的就用了近两年,安息那边实在是过于遥远,不然也想去看看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西关外最北边的居延城也去过,西海那边也去过,河南地一带刚去过,本想乘船去海边看看,但是河南地那边如今混乱得很,不敢走那边了,于是就先回家了一趟。我想去蕃地看看,就先来神都查阅了一些典籍,做了些准备,就此要去的;不知卢兄弟去何处?”
卢林见汪振之竟然还要去蕃地看看,说得坦诚,于是说道:“我这是去益州拜见长辈。”
汪振之说道:“那倒是不同路了,有些可惜了,不过,以后我定会去江南看看,不知道卢兄弟在江右何处?”
卢林说道:“在江右庐陵城信源铁匠铺。到了一打听就可以知道的。”
汪振之也留了他家地址给卢林,让卢林再去凉州可去找他。
卢林见汪振之游历遍了河西一带,也是不耻下问,问及了汪振之这些年的游历见闻,汪振之回答起来似乎比卢林更有兴致,一一说来,等到了船夫来喊卢林吃晚饭,卢林便邀请他一同去吃晚饭,汪振之果然是个常年游历在外之人,丝毫是不客气。
吃过晚饭卢林邀请汪振之到舱房再谈,汪振之见卢林住的舱房是最好的,烛火通明,于是回房去带着自己记载的册子过来,和卢林细说起河南地一带的风物人情;卢林见这汪振之将所经历之见闻都记录在册,这还是最近的见闻。
汪振之说葱岭、居延城、西海的见闻都放在家中,他习惯每到一处就会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山川形胜、风土人情都有记载;卢林略微翻看了一下,这汪振之的记录都极为详实,遣字用词朴素直白,对所见之景则是喜用生动贴切的比喻,不同于此类书籍的刻板,看起来有趣多了。
卢林直觉这汪振之是个大才,于是问道:“汪兄,不知你这去了蕃地何时在家?我想有机会前来拜访,看看你的这些游历记载。不知可否?”
居延城的情况卢林是想多了解一下,他去了西关没去居延城,居延城是西关大战后最北边的城池了,上次去了西关得知如今镇守居延城的是神策军的副统领,居延城外有居延海,易守难攻,若是居延城失守,后面三城也抗不住的,就会直逼西关了,当年西关大战就是居延城先被西胡人攻破,然后连下三城直逼西关了。
西关大战惨胜后玉龙王朝也无力往北追杀,只是固守住了居延城,在居延城北四百里地以内不允许胡人兵马靠近,但是五百以上兵马可以防住,小股马贼和斥候小队是防不胜防,崆峒弟子历练就在西关北边一带了。居延城距离西关有八百余里,距离西胡王庭一千七百余里,是要冲,若是要攻则是从居延城开始,要守居延城也是首当其冲。
汪振之说道:“我记载下来也是希望有人看到,难得遇见一个可以说道之人,卢兄弟,你我有缘相遇,你想看没有问题的,只是我这记载有些纷乱芜杂,需要整理一番,家中父母尚在,每次远游两三年就会回家陪伴父母半年左右;这次才出来,怕是要两年后才会回去了。”
卢林说道:“那就多谢汪兄了,到时候我有机会就来府上拜访;我见汪兄这些记载都是极好的,若是汪兄整理出来愿意刻印,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忙刻印。”
汪振之闻言欣喜道:“这是好事,卢兄弟能够住这样的舱房,想必也是朋友安排好的吧。”
卢林点了点头。
汪振之说道:“能够安排卢兄弟住这样的舱房定不是一般人;不过刻印出书赀费不菲,也不是小事,等再见到卢兄弟后来商量这事。”
卢林说道:“汪兄放心,这不是问题,我那朋友经营买卖,有些钱财的,一年赚个十万八万银子不是问题。”
汪振之闻言有些咋舌,说道:“这等商贾,那是大商贾了。若是能够刻印出来,也是我所愿也。”汪振之家境中等,但是他并无收入,平日行走山水之间,沿路所用花费都需精打细算的。
卢林说道:“我也很期待汪兄这些见闻能够刻印成书,可以惠及天下人。”
汪振之提前谢过卢林,两人继续说及河西之见闻,直到临近子时,汪振之才回房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