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怡红院里众人举办寿宴,尤氏独自料理贾敬丧事(1 / 1)

球小果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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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回到屋子里一洗手,就跟袭人商量起来:“晚上咱们喝酒热闹热闹,别太讲究了。现在吃点啥好呢?赶紧告诉他们准备去。”袭人笑着回答:“放心吧,我和晴雯、麝月、秋纹我们四个,一人出五钱银子,加起来二两;芳官、碧痕、春燕、四儿他们四个,一人出三钱银子,请假的不算,总共三两二钱银子,早就给柳嫂子了,准备了四十碟水果。我还跟平儿说了,已经偷偷藏了一罐好绍兴酒在那儿。我们八个人专门给你过生日。”宝玉一听,高兴得赶紧说:“他们哪来的钱啊?不应该让他们出钱的。”晴雯说:“他们没钱,难道我们就很有钱吗?这都是大家的心意。哪怕是他们偷来的,咱们也领他们的情就是了。”宝玉听了,笑着说:“你说的对。”

袭人笑着说:“你这家伙,一天不挨他两句批评,你就过不去。”晴雯也笑着说:“你现在也学坏了,开始会调戏人了。”大家听了一块儿笑了起来。宝玉就说:“咱们把院门关上吧。”袭人又笑着说:“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没事找事’的家伙!现在把门关了,别人反而会起疑,咱们还是再等等吧。”宝玉点点头,然后说:“我出去走走。四儿去打水,春燕你一个人跟我来吧。”说完就走到外面,一看周围没人,就问起五儿的事情。春燕说:“我刚刚跟柳嫂子说了,她挺高兴的。就是五儿那天晚上受了委屈,回去又生气生病了,现在还没好呢。”宝玉听了,后悔地叹了口气,又问:“这件事袭人知道吗?”春燕说:“我没告诉她,不知道芳官有没有说。”宝玉说:“我反正没告诉她。好吧,等会儿我告诉她。”说完就又回到院子里,故意去洗手。

天快黑了,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大家偷偷地隔着窗户看,果然是林之孝家的一帮女人提着个大红灯笼走过来了。晴雯偷偷地笑出声:“查夜的人来了,他们一走,咱们就可以安心关门了。”看那怡红院值夜班的都跑出去迎接了。林之孝家的一通检查过后,还特意叮嘱:“别赌博喝酒,老老实实睡觉,天亮再起来。被我抓住了,可不好办。”大家纷纷笑着说:“谁敢那么大胆啊。”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了吗?”大家都摇头:“不清楚。”袭人赶紧推了推宝玉。宝玉趿拉着鞋就出来了,笑着说:“我还没睡呢,妈妈进来休息一下吧。”又喊:“袭人,泡茶来。”林之孝家的一进来,笑着说:“还没睡啊?现在白天长晚上短,应该早点休息,明天才能早起。不然明天起晚了,别人会笑话,说我们宝玉不像个读书的公子,倒像是那些做苦力的。”说完又笑了起来。宝玉忙笑着说:“妈妈说得对。我每天都睡得早,妈妈每次进来,我都在睡。今天因为吃了面,怕消化不好,就多玩了一会儿。”林之孝家的人又对袭人她们笑着说:“泡点普洱茶喝吧。”袭人和晴雯忙说:“已经泡了一壶女儿茶,喝了两碗了。大妈也尝一碗吧,现成的。”说着,晴雯就倒了一碗。林家的接过来,笑着说:“最近我听说宝玉都开始改口了,对这些姐姐们直接叫名字。虽然她们在这屋里,但终究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是应该尊重一些。偶尔叫一声没关系,但如果总是顺口就叫,以后弟弟侄子们学去了,别人会笑话我们不尊敬长辈。”宝玉笑着说:“妈妈说得对,我确实有时候会偶尔叫一声。”

袭人和晴雯都乐得不行:“咱可不能让那小子受委屈,这嘴上‘姐姐’俩字儿都没停过。平常玩闹时叫叫名字就算了,可人前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客气。”林之孝家的笑眯眯地说:“这就对了嘛,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自己谦虚,对人尊重。别说那些老资格的人,就连老太太、太太屋里的小猫小狗,咱们也得小心对待。这才像受过教育的公子呢。”说完,喝了口茶,起身说:“咱们也该走了。”宝玉还不乐意:“再坐会儿嘛。”林之孝家的却带着人去检查别的地儿了。晴雯她们赶紧关门进来,笑着说:“这位奶奶是不是喝多了?唠唠叨叨的,把我们一顿好说。”麝月笑着说:“她也是好心提醒,咱们得注意些,免得出了大岔子。”一边说着,一边摆上酒菜。袭人说:“别用高桌了,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搬上来,又宽敞又方便。”大家一听,立刻搬过来。麝月和四儿来回搬果子,两大茶盘,搬了好几次。两个老婆子在外头筛酒。宝玉说:“这天儿热,咱们脱了外衣吧。”大家都笑:“你要脱就脱,我们还得分着忙活呢。”宝玉笑着说:“这一忙活,得到天亮了。你们知道我最烦这些虚礼,在外头应付应付就算了,现在还来烦我,不是不好嘛。”大家听了都说:“那就按你说的办。”

赶紧先不坐下来,忙着把妆容给卸了,衣服也给换了。一会儿就把那正式的妆容给弄掉了,头上随随便便地挽了个发髻,身上穿的都是紧身的衣服。宝玉就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质小袄。下面这条绿绫弹墨的夹裤,裤脚是散开的。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靠着一个绣满五颜六色玫瑰和芍药花瓣的白色纱布新枕头,他和芳官两个人开始划拳。

那时候芳官一直喊热,就穿了件玉色和红青色的驼绒拼接的夹袄,腰上系了条绿色的汗巾,下面穿着水蓝色的洒花裤子,裤腿还散着呢。头发上编了一圈小辫子,最后在头顶扎了个粗辫子,垂在脑后。右耳朵里塞了个小玉塞子,左耳朵上挂着个大红镶金的坠子,脸蛋儿白得像满月,眼睛清澈得像秋天的水。大家看了都笑说:“他们俩看起来像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袭人她们就挨个儿倒酒,说:“先别急着猜拳,虽然没坐好,咱们每个人先喝一口吧。”于是袭人先喝了一口,其他人也跟着喝,喝完后大家才围坐在一起。春燕和四儿因为炕沿坐不下,就拿了两个绣花的软垫子放在炕沿旁边。那四十个碟子,都是白彩定窑烧的,跟小茶碟差不多大,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酒菜和水果。

宝玉说:“咱们也来玩个游戏吧。”袭人回道:“得文明点,别大喊大叫的,让人听见多不好。咱们又不识字,那些文绉绉的就算了。”麝月哈哈一笑:“那就扔骰子玩抢红吧。”宝玉却摇头:“太没意思了,不好玩。咱们玩占花名儿吧。”晴雯跟着笑:“对啊,早就想玩这个了。”袭人却有点担心:“这个游戏是好,但人太少就不好玩了。”春燕眼珠子一转:“依我看,咱们偷偷把宝姑娘、云姑娘、林姑娘都请来,一起玩,玩到二更天再睡也不迟。”袭人还是有点犹豫:“又要开门又要关门的多麻烦,万一碰到巡夜的怎么办?”宝玉却满不在乎:“怕什么!三姑娘也喝酒,一块请了她,还有琴姑娘。”大家纷纷说:“琴姑娘就算了,她在奶奶屋里,闹得太厉害了。”宝玉却坚持:“怕什么,你们快去请吧。”春燕和四儿兴奋得不得了,忙不迭地开门,带着小丫头们分头去请人。

晴雯、麝月、袭人她们仨一拍大腿说:“他俩去请,人家肯定不愿意来,咱们得亲自出马,哪怕拽也得拽来!”说完,袭人和晴雯赶紧让老太大打了个灯笼,两人又出发了。果不其然,宝钗说天色已晚,黛玉说身体不舒服。她们俩磨破了嘴皮子:“给点面子嘛,稍微坐会儿再走。”大家听了,也都挺高兴的。又一想,要是没请李纨,万一她知道了多尴尬啊,于是让翠墨和春燕也去请了李纨和宝琴。一群人陆陆续续都到了怡红院。袭人还硬是拉来了香菱。炕上又拼了一张桌子,大家才坐得下。宝玉忙不迭地说:“林妹妹怕冷,过来这边靠着板壁坐。”还拿了个靠背垫了垫。袭人她们就把椅子放在炕沿下陪着。黛玉却远远地靠着靠背,笑着对宝钗、李纨、探春她们说:“你们天天说别人夜饮聚赌,今天我们自己也这样,以后还怎么批评别人?”李纨哈哈一笑:“有什么关系?一年到头也就生日节日这样热闹一下,又不是每晚都这样,没事的。”

晴雯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个竹子做的签筒,里面装满了象牙制成的小花签。她随手一摇,把签筒往中间一放。然后又拿起骰子,放进盒子里晃了晃,一打开盒子,嘿,正好是六点,轮到宝钗了。宝钗笑着说了句:“我先来,看看能抓到啥。”说完,她也把签筒摇了摇,一伸手,抽出了一支签。大家一看,哟,签上画着朵牡丹,还写着“艳冠群芳”四个字。签下面还刻着一行小字,是句唐诗来着:

任是无情也动人。

上面注解:“在座的人共饮一杯。这可是美女们的头彩,随便点人出节目,不管是吟诗一首,还是来段笑话,或者来个新歌一曲,图个高兴!”

大伙儿哈哈笑着说:“真巧啊!你也有朵国色天香的牡丹配你。”说完,大家举杯庆祝了一下。宝钗喝完酒,就笑着说:“芳官,来,唱一曲给我们听听。”芳官回道:“那好吧,咱们先干一杯再听我唱。”大家喝酒后,芳官就开始唱:“寿筵上多热闹……”大家忙说:“得了得了,现在谁要听你祝寿啊。唱个你拿手的来听听。”芳官没办法,只得认真唱了一曲《赏花时》:“翠凤的翎毛做成扫帚,闲来无事扫落花……”唱完,宝玉却一直拿着那根签,嘴里不停念叨着“哪怕无情也动人”,一边盯着芳官,没说话。湘云赶紧一把抢过来,扔给了宝钗。

宝钗又扔出一个十六点,轮到探春了。探春乐呵呵地说:“还不知道会是个啥呢。”她伸手抽了一根签出来,看了一眼,就直接扔桌上,脸红红的笑着说:“这游戏咱们真不该玩,这本来是外面男人们玩的游戏,里头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袭人她们赶紧把签捡起来。一看,签上画着一枝杏花,红字写着“瑶池香品”四个字,还有一首诗:

日边红杏倚云栽。

注解里写着:“谁抽到这签,就能找到金龟婿,大伙儿一起举杯庆祝,再干一杯!”大家哈哈笑着说:“我们还说是什么呢,这签就是咱们女孩子家闹着玩儿的,也就这么几根上面有这说法,别的都没啥。这有啥关系啊?咱们家已经出了个王妃,难道你也能成王妃不成?恭喜,恭喜!”说完,大家都来敬探春。探春死活不喝,结果湘云、香菱、李纨她们几个死缠烂打,硬是给她灌了一杯才消停。

探春直截了当地说:“咱们先把这个放下,再做别的。”大家哪儿肯答应。湘云一把抓住她的手,硬是扔出了个十九点,轮到李氏抽签了。李氏随手一摇,抽出一根签来一看,乐了:“太棒了!你们快看这签,真有点意思。”大家一看那签上,画着一枝沧桑的梅花,写着“霜晓寒姿”四个字,另一面还写着旧体诗。

竹篱茅舍自甘心。

注解里写着:“自己喝一杯,轮到下一个人掷骰子。”李纨哈哈笑着说:“这游戏挺有意思的,你们就接着掷吧,我呢,就自己喝一杯,你们输赢都跟我没关系。”说完这话,她就自顾自地喝起酒来,然后把骰子递给了黛玉。

黛玉扔出了个十八点,轮到湘云来抽签了。湘云一脸笑意,挥动着手臂,兴致勃勃地抽出一根签来。众人一看,上面画着一枝盛开的海棠,还写着“香梦沉酣”四个字。另一面则是一首诗。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咯咯笑着说:“把‘夜深’换成‘石凉’这两个字挺有意思的。”大家知道她在开湘云白天醉卧那档子事的玩笑,都跟着笑起来。湘云笑着指指那条自动船对黛玉说:“快上船吧,别再贫了。”大家又笑了一通。一看签上的批注写着:“既然说是香梦沉酣,抽到这签的人就不能喝酒,只让上下两家各喝一杯。”湘云拍着手笑着说:“阿弥陀佛,这签真是太棒了!”正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两人倒了两杯酒,不得不喝。宝玉先喝了半杯,趁没人注意,偷偷递给芳官。芳官接过来,脖子一仰,就喝光了。黛玉则一直和别人聊天,把酒悄悄倒进了漱口杯里。

湘云一把抓起骰子,一扔扔出个九点,轮到麝月抽签。麝月抽出一根签来,大家一看,是一枝荼縻花,上面写着“韶华胜极”四个字,旁边还有一句旧诗:

开到荼縻花事了。

注解这上面写着:“在座的都喝三杯送走春天”麝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宝玉眉头一皱,赶紧把签藏起来,笑着说:“咱们还是喝酒吧。”一边说,大家就意思意思地抿了三口,就算喝了三杯。麝月扔了个十点,轮到香菱了。香菱随手抽了一根并蒂花的签,上面写着“联春绕瑞”,另一面还有一句古诗,写着:

连理枝头花正开。

注解写着:”一起给那位抓阄的人敬三杯,大伙儿也陪着喝一杯。”

香菱又扔出了个六点,轮到黛玉了。黛玉心里默默盘算:“不知道再抽个啥好东西才开心。”说着,她随手拿了一根出来。一看,上面画着的是一朵漂亮的荷花,旁边还写着“风露清愁”四个字,另一面还写着一句古诗:

莫怨东风当自嗟。

注解写着:“自己先干一杯,牡丹也得陪着干一杯。”大家起哄道:“这主意太棒了,除了他,别人还真不好意思当这个芙蓉。”黛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喝完酒,一掷骰子,竟然是个二十点,轮到袭人拿东西了。袭人一伸手,挑了一枝花出来,没想到是一枝桃花,上面写着“武陵别景”四个字,另一面还有一首旧诗:

桃花又见一年春。

注解写着:“杏花喝一杯酒,同一天生日的小伙伴们,再来一杯,姓周的伙伴们,也来一杯!”

大家哈哈笑着说:“这次可真好玩儿。”一算才发现,香菱、晴雯、宝钗三个都和他一样大,黛玉还和他同一天生日,就是没有和他同姓的。芳官赶紧插嘴:“我姓花啊,我也要和他一起喝一杯。”说完,大家都倒上了酒。黛玉冲着探春笑嘻嘻地说:“你注定要嫁个贵婿!你就是那杏花,赶紧喝了,我们好继续喝。”探春笑着反驳:“你说的这是什么呀?大嫂子快来给他一巴掌!”李纨也笑着说:“别人没娶到贵婿,反倒挨了一顿打,我都看不下去了。”大家一听,都笑得前仰后合。

袭人正准备扔骰子,突然有人敲门,老太太急忙跑出去一问,原来是薛姨妈派人过来接黛玉回家的。大伙儿好奇地问:“现在几点了?”回答说:“已经二更了,钟都敲过十一下了。”宝玉还是有点怀疑,拿过表一看,果然是子初一刻十分。黛玉立刻起身说:“我实在撑不住了,回去还得吃药。”大家也表示:“咱们也该散了。”袭人和宝玉还想留住大家,但李纨和探春都说:“夜深了,不像样子,今天已经很破例了。”袭人说:“既然这样,那就每人再喝一杯再走吧。”话音刚落,晴雯她们已经把酒斟满了。大家都喝完,就让人点灯。袭人他们一起把大家送到沁芳亭河那边,才回来。

门一关,大伙儿又热闹起来,开始玩起游戏。袭人她们拿了大杯子,给老妈妈们斟满了酒,还用盘子装了各式各样的果子和菜,让她们吃。喝了几杯后,大家就开始猜拳,赢了就唱个小曲助兴。那时已经快四点了,老妈妈们边吃边偷偷拿,酒缸见底了,大家才意识到,然后就去洗漱准备睡觉。芳官喝得脸蛋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整个人都娇滴滴的,直接倒在了袭人身上,还说着:“姐姐,我心跳得好快。”袭人笑着逗她:“谁让你喝那么猛的。”春燕和四儿也撑不住了,早早睡了,晴雯还在叫人。宝玉说:“别叫了,咱们随便找个地方睡会儿吧。”说着,他就靠在那个香气四溢的枕头上,一倒头就睡着了。袭人看芳官醉得厉害,怕她吐,就轻轻把她扶到宝玉旁边,让她也睡下了。自己则在对面的床上躺下休息。

众人都睡了个香喷喷的觉,一觉醒来,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天亮了,袭人一睁眼,哎呀,外面亮堂堂的,赶紧喊:“哎呀,晚了晚了!”转头一看,芳官还枕着炕沿睡得香,赶紧去叫她。宝玉已经翻了个身,清醒了,笑着说:“真的晚了。”又去推芳官起床。芳官迷迷糊糊坐起来,还揉着眼睛。袭人笑着逗她:“你也不害臊,喝醉了就到处躺,也不看看地方。”芳官一听,四处看看,这才发现自己和宝玉睡一起,脸一下红了,笑着要下地,嘴里还想解释什么,却结巴着没说出来。

宝玉哈哈笑着说:“我真是蒙在鼓里了。要是我早知道,非得在你脸上画个墨蝴蝶不可。”正说着,小丫头进来了,开始伺候他梳洗。宝玉又笑着说:“昨天让你破费了,今晚我请你。”袭人笑着摆手:“得了吧,今天可别再闹腾了,再闹下去就要惹是非了。”宝玉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才闹了两次而已。咱们也算酒量不错了,一坛子酒怎么就喝光了。正玩得开心,偏偏就没酒了。”袭人笑着接话:“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嘛,喝到尽兴了就没意思了。昨天大家都兴起劲了,连晴雯都忘了害羞,还唱了一段呢。”四儿插嘴笑着说:“姐姐你忘了,连你也唱了一段呢!在座的谁没亮过嗓子?”

大伙儿一听,脸都跟红苹果似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笑得停不下来。突然,平儿一脸春风地走过来,说:“我亲自来邀请昨天聚会的朋友们,今天我还得做东,少一个都不行。”大家赶紧让她坐下,递上茶。晴雯笑着说:“可惜昨晚他没来。”平儿好奇地问:“你们晚上都干啥了?”袭人接口说:“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你!昨晚真是太热闹了,比老太太、太太带着大家玩的时候还尽兴,一坛酒愣是让我们给喝了个精光。每个人都喝得晕头转向,唱歌唱得停不下来。到了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

平儿咯咯笑着说:“行啊,你明知道我要喝酒,也不请我,还故意说给我听,真是气死我了。”晴雯接口道:“别急,今天他得回请你,肯定自己会来请你,你就等着吧。”平儿好奇地问:“哪个‘他’啊?哪个是‘他’?”晴雯一听,脸腾的一下红了,追着打,笑着嚷:“就你耳朵尖,听得太清楚了!”平儿哈哈笑着说:“哎呀,你这小脸皮薄的,现在可别害羞了!我这会儿有事儿,不跟你磨叽了。我忙完回来再让人请你。你要是不来,我可是要上门踢场的哦。”宝玉他们连忙挽留,但平儿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

宝玉洗漱完毕,正悠哉地喝茶呢,一不留神瞅见砚台下面藏着张纸,就忍不住批评起来:“你们这习惯真不好,乱七八糟地压东西。”袭人和晴雯一听,急忙问:“又怎么了?谁又犯错了?”宝玉指指砚台:“看看这是什么?肯定又是谁落下的东西。”晴雯赶紧把砚台翻开,拿出了那张纸,递给宝玉。一看,原来是个粉红色的信笺,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宝玉一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谁收到的这个?怎么没人告诉我!”袭人和晴雯他们一看宝玉这反应,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送来的,急忙问:“昨天谁收到帖子了?”四儿跑进来,笑着说:“昨天妙玉没来,只是让一个老婆婆送来的。我就随手放在这儿,结果喝酒喝多了,就给忘了。”大家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都觉得刚才的紧张兮兮有点儿夸张。宝玉赶紧说:“快,拿纸来。”他拿起纸,磨好墨,看到信上写着“槛外人”,自己却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拿着笔发了半天呆。后来一想:“问宝钗肯定得被她批一顿,还是问黛玉吧。”想着,他就揣着帖子去找黛玉了。

刚走过沁芳亭,忽然看见岫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宝玉赶紧问:“姐姐你要去哪儿啊?”岫烟笑着回答:“我找妙玉聊天去。”宝玉一听,惊讶地说:“她那个人怪孤僻的,不合群,看不上任何人。没想到她竟然看重姐姐,看来姐姐你真是不一般啊。”岫烟笑着回应:“她也不一定真的看重我,但我们做了十年邻居,只隔着一堵墙。她在蟠香寺修行,我家那时候挺穷的,租了她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没事就去找她玩,我认识的字都是她教的,我们既是穷朋友,又有半个师生的情分。后来我们搬走了,听说她因为不合群,不受权势待见,就跑来这里了。没想到现在我们又遇到了,旧情依旧,她对我更好了。”

宝玉听了,高兴得像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样,笑着说:“难怪姐姐你言行举止那么与众不同,原来有这么深的背景。我正好因为一件事儿犯愁,想找人帮忙呢。现在遇见姐姐,真是天意啊,求姐姐给指个路。”说着就把拜帖拿出来给岫烟看。岫烟笑着说:“她这性格真是改不了,天生就这么古怪。我从没见过拜帖上还用别号的,真是‘不僧不俗,不男不女’,这像什么话。”宝玉听了,忙笑着说:“姐姐你不知道,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些人,她是超出常人的人物。因为她觉得我还有点见识,才给我这个帖子。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想去问林妹妹,没想到就遇见姐姐你了。”

岫烟听宝玉这么一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从头到脚瞧了老半天,才笑眯眯地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怪不得妙玉会给你发帖子,还送你那么多梅花呢。既然她都这样了,我就得跟你好好说说原因。她总说,从汉朝到宋朝,那么多诗,就两句好:‘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她管自己叫‘槛外之人’。她还特别喜欢庄子的文章,有时候也叫自己‘畸人’。她帖子要是自称‘畸人’,你就回个‘世人’给她。‘畸人’嘛,就是觉得自己怪里怪气的,你谦虚地说自己是普通人,她就高兴了。现在她自称‘槛外之人’,意思是站在铁槛外面,所以你现在就写‘槛内人’吧,这样才合她的意。”宝玉一听,豁然开朗,哎呀一声,笑着说:“难怪我们家的庙叫铁槛寺呢,原来是这样的。姐姐,我去写回帖吧。”岫烟点点头,就往栊翠庵去了。宝玉回到房间,写了帖子,就写了几个字:“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然后亲自送到栊翠庵,从门缝里塞进去,就回来了。

吃完饭,平儿还要接着请大家,说红香圃那儿太热了,就改在榆荫堂摆了几桌新酒好菜。真高兴,尤氏还带来了佩凤和偕鸾两个小妾来玩。这两个小妾也是年轻又活泼的姑娘,平时不常来的。今天一进园子,就碰上了湘云、香菱、芳、蕊这几个女孩,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她们说说笑笑停不下来,也不管尤氏在不在,就让丫鬟们忙乎着,自己和众人一个一个地玩开了。

咱们就不啰嗦了,直接进入正题。就在这会儿,大伙儿都聚在榆荫堂里,名义上是喝酒,实际上就是瞎闹腾。有人提议让女先儿敲鼓助兴。平儿随手摘了枝芍药花,然后大家就玩起了传花游戏,热热闹闹的。突然有人跑来说:“甄家那俩女人送礼来了。”探春、李纨和尤氏就起身去议事厅接待了。剩下的人就都出来溜达溜达。佩凤和偕鸾俩人跑去荡秋千,宝玉就逗她们:“你们俩上去,我推你们。”佩凤连忙拒绝:“得了吧,别给我们添乱了!”

突然东府那头几个人跟疯了似的跑过来,大喘气地说:“老爷他,他殡天了!”大家一听,顿时都傻眼了,急忙问:“好端端的,也没听说有什么病,怎么突然就没了?”家人们解释说:“老爷天天修炼,肯定是修炼成了,升仙去了。”尤氏一听这话,再一看贾珍他们都不在家,一时间身边连个靠谱的男子都没有,心里那个急啊。赶紧卸了妆,让人先去玄真观把那帮道士都看管起来,等贾家大爷回来再好好审问;一边忙不迭地坐上车,带着赖升他们几个老人媳妇出城,还得请大夫来看看,到底得的什么病。结果大夫一看,人都死了,还诊个什么脉啊?都知道贾敬那套导气术不靠谱,还搞什么参星礼斗,守庚申,吃灵砂的,纯属胡来,结果累得要死,还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现在人死了,肚子硬得跟铁似的,脸皮嘴唇都烧得发紫,裂开了。大夫就跟那些媳妇说:“这就是练道教那套吞金服砂,撑死的。”道士们慌了神,赶紧解释:“那是因为秘制的丹砂吃出问题了,我们早就说过‘功夫没到,不能乱吃’,谁知道老爷夜里守庚申的时候,偷偷吃下去了,这一下就升仙了。这说明老爷心诚,已经超脱苦海,摆脱了凡胎。”

尤氏听着也不是个事儿,干脆让人把门锁上,等贾珍回来再处理。她赶紧派人骑马去报信。瞧瞧这地方,又窄又挤,根本停不了,而且城里也进不去,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用软轿子抬到铁槛寺先放着。算一算,贾珍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回来,现在天气又热,真是等不了。尤氏一拍板,决定自己来主持,让算命先生挑了个好日子就把人给葬了。好在早就准备好了棺材,就放在这庙里,真是太方便了。三天后,就开始办丧事,一边还得做法事。因为荣府里的凤姐儿忙得脱不开身,李纨又得照顾姐妹们,宝玉又不懂这些,只好把家里的事先交给几个管事的。贾王扁、贾珖、贾珩、贾璎、贾菖、贾菱这些人都有事做。尤氏回不了家,就把她继母接来,让她在宁府看家。继母只能把两个没出嫁的女儿也带来,一起住着,这才放心。

贾珍一听到消息,急忙请假,贾蓉也是公务员。礼部知道现在皇上特别重视孝道,不敢自己决定,就上奏请示。皇上特别仁孝,对功臣的后代也很重视,一看奏折,就问贾敬是什么官。礼部回答说:“他是进士出身,他儿子贾珍已经继承了祖上的官职。贾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直在城外的玄真观养病,现在就在那里去世了。他儿子和孙子现在都在为国守丧,所以请求回家办理丧事。”皇上听后,立刻下了额外的恩旨:“虽然贾敬没给国家立过功,但考虑到他父亲的忠诚,追封他为五品官。让他的子孙扶着灵柩从北下门进都城,赐给他们私宅办理丧事,丧事结束后再扶柩回老家。光禄寺按照规定赐予祭品,朝中的王公以下都可以去祭拜。”这个旨意一下,不仅贾府的人感激涕零,连朝中的大臣们也都纷纷称赞。

料理后事贾珍父子星夜赶路,半道上遇见贾王扁和贾珖,带着家丁飞快地骑马赶过来。一看到贾珍,两人赶紧滚鞍下马,向他请安。贾珍忙问他们干嘛来了,贾王扁回答说:“嫂子担心哥哥和侄儿回来后,老太太路上没人照顾,就让我们俩来护送老太太。”贾珍听后赞不绝口。他又问家里情况如何,贾王扁等人就把抓了道士、把道士转移到家庙的事说了一遍,还提到为了防备家里没人,把亲家母和两个姨奶奶接到上房住。贾蓉一听两个姨娘来了,笑得合不拢嘴。贾珍连声说“做得好”,然后加鞭催马继续赶路,连店都不住,一路换马狂奔。到了都门,先去铁槛寺,那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守夜的听到消息,忙把大家叫醒。贾珍下马后,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一路跪爬到棺前,哭得嗓子都哑了才停下来。尤氏等人也都过来见过礼,贾珍父子赶紧换上凶服,在棺前跪下。可是贾珍还要处理事务,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只好稍微收敛一下情绪,好指挥众人。他把朝廷的恩旨告诉了众亲友,然后先让贾蓉回家去,处理停灵的事宜。

贾蓉一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赶紧跨上马儿一阵风似的冲回家。一进门,他忙不迭地指挥下人搬桌子椅子,卸下门扇,挂上孝幔,门口还搭起了鼓手棚和牌楼。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跑去看外祖母和两位姨娘。没想到尤老安人年纪大了爱困,常常斜躺着;两位姨娘正和丫鬟们一起做针线活,一见他来,都挺烦的。贾蓉却嬉皮笑脸地对二姨娘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爹可想了你好久了。”二姨娘脸一红,骂道:“好你个蓉小子!我不骂你几天,你就皮痒痒了,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可是大宅门的公子哥儿,天天读书学礼,怎么连小门小户的都比不上?”说着,随手抄起个熨斗就朝他头上砸,把贾蓉吓得抱头鼠窜,躲到她怀里求饶。尤三姐转过头去,说:“等姐姐回来再跟他算账。”

贾蓉笑嘻嘻地跪炕上求饶,还跟二姨娘抢着吃砂仁。二姐儿嘴里都是渣子,直接吐了他一脸,这家伙竟然用舌头舔干净了。丫鬟们看不下去了,都笑着说:“你妈刚睡,你还在孝期呢。他们虽小,也是你姨娘家的人。你眼里没大没小的,小心告诉你爹,有你好看的。”贾蓉不理二姨娘,抱着个丫鬟就亲,说:“心肝,你说得对,咱们气气他们。”丫鬟们赶紧推开他,气得骂:“你要死了!你有自己的老婆丫鬟,偏和我们闹。懂的人知道是玩,不懂的人乱说出去,让那些爱多嘴的人知道了,背后说咱们不好。”贾蓉笑哈哈地说:“各家有各家的事,谁管谁啊?咱们日子过得不错。自古以来,汉朝唐朝都说‘脏唐臭汉’,咱们这算什么?哪家没点风流事?别让我说出来。那边大老爷那么严厉,琏二叔不也和小姨娘不清不楚吗?风婶子那么强势,瑞大叔还想她的账呢,这些事谁不知道?”

贾蓉在那儿胡说八道,没个谱儿。三姐儿脸色一沉,赶紧下炕进了里屋,把尤老娘叫醒。一见他老娘醒了,贾蓉忙不迭地请安问好。还顺嘴说:“老祖宗辛苦啦,两位姨娘也受委屈了,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等事情完了,我们全家都得上门磕头。”尤老安人点着头说:“我儿,你这张嘴真会说。亲戚间本该如此。”又问:“你爹咋样了?啥时候得到消息赶来的?”贾蓉笑着说:“刚到,先让我过来看看您,事儿完了再请您老人家放心去。”说着,还冲他二姨娘眨眼。二姐儿低声咬牙骂:“这嘴碎的猴子!咱们留下,给你爹当娘啊?”贾蓉又跟尤老娘说:“放心吧,我爹天天为两位姨娘操心,想找个有背景的富贵人家,年轻俊俏的,给两位姨娘找个好归宿。这几年都没找到合适的,幸好前些日子才看上一个。”尤老娘信以为真,忙问:“谁家的?”二姐儿扔下手中的活儿,笑着追着打,说:“妈,别信这混账孩子的话。”三姐儿说:“蓉儿,你说话就说话,别满嘴跑火车。”正说着,有人来报:“事儿完了,请哥儿出去看看,回禀老爷。”贾蓉这才笑眯眯地出来了。下面咋样,咱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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