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笑了笑,“母后想到哪里去了,儿臣只是想,江州一行凶险万分,不知她是否愿意前往。”
太后闻言也笑了,“这点皇帝不必担心,哀家会和她说的。”
话已至此,显然没了转圜之机,到底是亲生母亲,他也不想因此事与她闹僵,因此也点了头。
“晚间清儿过来时儿臣会对他说的。”
不过出去一趟罢了,不算什么,多派些人盯着便是了。他就不信,她还能不顾宋家多年的清誉跑了不成!
太后见事情已经拍板也不欲多做停留,于是道:“那既然如此,哀家就回去了。”
皇帝闻言站起了身,将她送至门外,叮嘱道:“母后路上小心。”
太后轻轻点头应了一声,“皇帝也要保重身子,折子是批不完的,还是要注意休息。”
苏景易笑着应了,只是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
晚间,皇帝因要与太子密谈的缘故,早早就遣散了宫人,整个紫宸宫空荡荡的,只有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当苏若清来到紫宸宫时,皇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折,听到推门声也没抬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苏若清见此也不欲打扰,静静的站至一旁,直到见他停了笔才开口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闻言略微抬起头来,淡淡道:“起来罢。”
他示意苏若清入座,然后揉了揉自己困倦的双眼。
“知道朕今日为何召你前来吗?”
苏若清思索片刻,只答了两个字——“江州。”
“没错。”
皇帝笑了笑,只是眼神却没有丝毫温度,他冷冷道:“你知道你这件事做的有多冒险吗?”
面对帝王的质问,苏若清神情未变,只眼神中流露出坚定,预示着他的决心。
“儿臣不知,儿臣只知道,江州的百姓需要有人去解救!”
“呵!”
皇帝闻言直接笑出了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所以,你觉得你是那个能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
苏若清摇了摇头,“儿臣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只是天下百姓需要一个能率先扛旗之人。在所有人犹豫不决时,儿臣愿意成为那个人!”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但苏景易闻言却大笑起来,“好一个身先士卒!好一个扛旗人!那你可知,枪打出头鸟?你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身为储君,一不留心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突然拍案而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忍。
“你以为江州赈灾使是什么好差事吗!你以为为何满朝文武没一个人愿意去!只是因为江州凶险吗?错!大错特错!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出头鸟、一个失败了去承受全天下怒火的人!”
“《哀江州文》一出,群情激愤,天下百姓化作一体,请朝廷给一个说法,如若成功,这没有错!可是倘若失败了呢?”
他的目光直直望向苏若清,一字一句道:“若是失败,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只会把矛头指向那个导致失败的人!而你,苏若清!大渊的太子!将是被口诛笔伐的那一个!到那时,民心所向,谁也保不了你,你明白吗!”
苏若清张了张口没有说话,他所说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但他仍是做了这个决定,并且没有丝毫动摇。
若因忧虑自身而置江州百姓于不顾,那他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人!
两人就这样剑拔弩张的对视了良久,最后是苏若清率先撇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轻声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皇帝闻言没有说话,默默看了他良久,最后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的眸中早已掩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一片冰冷,俨然变成了朝堂上那个威严的帝王。
“若此次赈灾不成,朕会废去你的太子之位。”
苏若清闻言笑了笑,“若真到了那日,不必父皇下旨,儿臣会自请出东宫。”
皇帝定定看了他许久,直到确认他话语不似作假后才收回了视线。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欣慰又痛恨。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可是他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位深谙制衡之术的帝王。为此,他听了刘畅所言,迟迟不发粮草,导致宋璟夫妇殉国。而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伤心了一瞬,随即便借机铲除刘家,偌大的一个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和浓重的悲哀之情。
也许,身为帝王,有些东西注定是要被舍弃的。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他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往日平静。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在目光触及满桌奏折时突然想起今日太后的话,思索片刻后才开了口:
“此次,宋辞会随行。”
苏若清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但被他很好的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