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厘盘膝而坐,接过僧人递来的经文,垂眸,白皙如玉的手指拈着页角,动作极轻极慢地翻阅。
“还是你定得下心来同我礼佛。”身边的陆太太双目微阖,没有睁眼,却清晰知晓旁人是谁。
陆太太的父亲曾在台北任职,她随父亲一同在台北生活过,台北算是她的第二故乡。
因此,几年前和连厘一见如故。
陆太太的两个孩子。
陆寒声作为陆家掌权人,权势傍身,纸醉金迷,不信佛更不可能礼佛。
陆雁影小公主一枚,法律出身,梦想是做法院一把手,看经文不如看律文。
连厘指尖轻抬泛黄的经文纸,微微偏头注视陆太太,面容挂着浅浅的笑意:“坐不定,没法当陆教授的学生。”
研究理论数学领域的数学家,心不定,是没办法解决世界难题“卡拉比猜想”的。
“上月她来沪参加学术研讨,只可惜没碰上。”陆太太掸掸红土沉香佛珠,语气平静。
“您和教授都心系对方。”连厘低眉顺眼,几缕鬓发散落垂在天鹅颈,“教授也说可惜没遇见您。”
她说话温声细语,嗓音悦耳,语速总是不紧不慢,十分有条理。
殿宇环绕着淡淡檀香和浅浅佛乐,陆太太始终没睁眼,复又同连厘聊些家常。
陆太太既撮合过靳言庭和陆雁影,也撮合过连厘和陆寒声。
怎奈四人都无意,而且陆雁影喜欢靳识越。
陆太太门儿清,自知这几位都揣着自己的心思,包办婚姻不成,但也不能任由他们随心所欲。
虽说留洋那会儿倡导婚恋自由,可如今利益当前,思想得往后排排。
只不过陆家能管陆寒声和陆雁影两兄妹,可管不了靳家的事儿。
以靳言庭的身份地位,他亲自上门拜访,已经算看在两家世交的面子,屈尊降贵登门。
以往太子微服私巡,地方官儿哪个不是上赶着附小做低伺候?
半个小时后,连厘扶着陆太太跨门槛离开主殿。
寺庙的殿宇的门槛极讲究,只能跨,不能踩。
古寺空旷,钟楼隐隐放着大悲咒,越靠近声音越清晰。
连厘扶着陆太太一路边聊边往素斋馆走,南华寺的素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口味清淡却令味蕾享受。
原先守候在殿外的保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穿过古朴长廊,即将抵达素斋馆,转弯时,连厘余光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她微不可察顿了一下。
陆太太招手问佣人,靳先生和公子小姐在哪里,吩咐喊他们过来用餐。
连厘听地点距离这里不远,粲然笑道:“我去吧。”
那几位贵胄脾气不好,佣人不一定请得动他们。
陆太太颔首,让她去了。
连厘转身,如同过路客,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去殿院后方。
只是她没料到会看见的是这么一幕。
陆寒声脸庞笼罩着一股冷森狠戾的郁气,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亲妹陆雁影,一步一步迈过去。
“陆雁影!”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眼眸阴沉,泛着丝红丝,拿掉嘴里的烟丢在地上,不耐烦碾灭。
陆雁影害怕地躲到某个挺拔身姿后面,小小声嘀咕:“没看到我,没看到我。”
连厘一双杏眼熠亮如星,往前走了两步才瞧清站在陆雁影面前的人是谁。
——靳识越。
他怎么在这儿?
陆寒声眉宇迸出两分凶横,把陆雁影拎起来:“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撞了南墙还要感恩戴德,不撞死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