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人备好了马车,小厮将他的行囊放置好。
赵老爷和赵夫人出来相送。
经此一遭,赵家人对于纪闻序,已经有了莫大的恩情。
他恭恭敬敬弯腰作揖,他日得了功名定会前来相报。
“你这孩子,说这些呢。不过是寻常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还是你的学问要紧。”赵夫人对他说。
赵老爷则叮嘱他路上小心,多生警惕,免得被小贼盯上将财物偷去。
纪闻序一一应了。
时间紧迫,路上恐怕还得要两三天,到了京城又要寻找住所,他不得不辞了两位,坐上了马车。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没来得及关怀赵夫人眼角为何是红的。
此行遥远,前路不可知,然而纪闻序心底却有着无尽的期待。
筹备了那么久,终于迎来展露的机会。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心里稳定,让他期待的是拿到功名之后的事。
他从前只敢叫她姐姐,因为未来没有定数,那时的他配不上她。后来学识渐渐扎实,夫子暗自赞叹,赵夫人前去游说,他的小心思才偷偷冒出来。
他能肖想一下仙女了。
欢欢,欢欢。
他手中握着枚平安扣,光滑细腻的料子,是从欢欢那里讨来的。
还把自己家祖传的一块玉佩放到俞欢那里,说辞是怕路上丢了。
可是这更像是交换定情信物。
若是他回来的晚了些,她生气不认他了,要嫁作他人,他就拿出这东西来,证明他们两个之前好着呢。
他要风风光光的回来,回来以后,要把心爱的姑娘娶到手。
“这天可真冷啊。”赶车的小厮说了一句,打破他绵延不绝的思绪。
纪闻序掀开帘子看了看,路边仍然是没有枝叶的树,喃喃道:“这一年可真是怪得很。一整个冬日,都没有下雪。”
像是某种不好的征兆,纪闻序总觉得有些不安。
小厮道:“许是赶上了。说不定过两日就下了。”
这话居然说对了。
他们刚到京城,就落了雪花。等他们找到住所搬进去,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白雪。
“得亏在下雪之前到了,不然路都不好走。”小厮庆幸着。
纪闻序心中也安宁几分,收拾好之后,接着看书。
偶尔想起来俞欢,想的都是第一年的时候。她依偎在老太太身旁,她玩碗里的笋丝,她拿书砸他,她气她笑。
想着想着,就慢慢积累起了思念。
第二个年他没能陪她好好过,印象则没有第一年深刻。但是此后,他们会有很多年,可以慢慢过。
赵府
纪闻序一出门,俞欢就倒下了。
丫鬟们匆忙扶着她,含着泪,用湿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脂粉,露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
先前的大夫已经不够用了。
这些天,赵家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过来,药换了一副又一副,只是俞欢身上的生气,还是越来越少了。
俞欢近来常常陷入昏睡中,饭吃不下去,偶尔醒来,喝上一碗药就饱了。
也不知道大夫们对他们说了什么话,每次睁眼的时候,都能看见赵夫人坐在榻边擦着眼泪。
“娘亲。”她打起点精神,软软的叫着。
“哎,娘在呢。”赵夫人眨了几下眼,忙把情绪收起来,“你要什么,我给你拿,想吃什么还是想喝水。”
“你哭什么啊?”她小声问。
“娘,娘眼睛不好,没睡好,总是迷眼……”赵夫人仓促解释着。
“舍不得我呀?”她轻声问。
赵夫人就定在那了,怔怔的看着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第一个骨肉,身形那么消瘦,孺慕依赖的看着她,好像还在她小时候。
那么好的孩子!
她那么好,那么好,一点都不让人操心,却生下来身子骨就弱,药不离手……她无数次后悔自己摔得那一跤,她觉得是自己早产,才会让她这样。
可是她从来不怪她。
赵夫人眼里浸满了泪水,身体不受控制都颤抖。
她哽咽着摇头,是啊,当然舍不得。世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她的孩子要先走。
“我也舍不得娘,舍不得爹爹和祖母。”俞欢拉着赵夫人的手,“但是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对不对?”
赵夫人张了张嘴,她想哄她,想说怎么会没有办法,她和她爹会找到最好的大夫,一定一定会把她医好……
可这些的话,已经说过千千万万遍。
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么悲情的时候,她却忽然笑起来,勉力安慰她:“这也是好事啊,娘亲。你看,我死了,就终于不用顿顿喝药了,说不定,下辈子投胎还能投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赵夫人不敢听“死”字,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
可是俞欢将她的手拉下来,眼睛湿润,嘀嘀咕咕,“就是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待我这样好的娘亲。”
“有的,一定有的。”赵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她想,她愿意拿她平生所剩的寿数,换她下辈子得父母宠爱,健康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