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衍最近的日子空荡了许多,原因之一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已经只剩下一年之期了,他那些朋友们,都专心钻研学问去了。
陆清衍本该跟他们一起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有长公主,还要那名头做什么。
这日,陆清衍族中有事要他去商议,说午时过后再过来陪她喝酒。
俞欢叫人备了菜,想到以后不能常常看见那张脸了,心里有些惆怅,又让人拿了坛酒来。
那酒是春日里新酿的桃花酒,甘甜清爽,有淡淡的花香。
左等右等,未时都过了,门前也不见人影。大抵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俞欢也就不等了,叫人把冷掉的菜热一热再端上来,依偎在小榻上,独自饮酒。
秧秧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十分孤单,也不知是为什么。
“倘若云谚公子在的话,长公主是不会喝这么多的。”疏桐轻声说。
许是那个时候,长身玉立的病公子与欢快烂漫的少年公主之间的情愫太纯粹了,以至于见过他们在桃花树下饮酒的人,总也忘不掉。
云谚身子不好,饮食很节制,坐下来只是为了陪着她,饮酒的量也就是沾一沾杯沿。
而俞欢一向不知深浅,味道好就想一直喝。
不过有云谚公子在,她们这些侍女都不必担心,至多两杯,公主的酒杯就被那人拿去,光明正大的藏到某个角落了。
“你又把酒杯弄哪去了?”公主质问。
那出身低微的病公子却浑然不怕,清隽眉眼凝望着她:“怎么,不想好好用膳,是想去写策论了?”
“啊!”公主那时还没有那么会说话,一时想不出反击的词,气的只想咬人。
他们互相挤兑又互相关心。
天底下没有比他们更会戳对方痛处的人,天底下也没有比他们更希望对方好好活着的人。
但终究,还是走散了。
“陆公子与云公子长相是极相似的,但性子却有所不同。”秧秧感叹。
恰好孟画屏端着新做好的小菜,亲自送上来,想让长公主尝尝味道,意外听见这句话,疑惑的停顿了下。
秧秧和疏桐对视一眼。
外人皆道长公主对侍郎之子陆清衍一见倾心,三番两次在府中设宴只是为了宴请一人,日日与陆清衍厮混,毫不顾忌自己清誉等等。
可只有府中跟着长公主的老人知道实情。她们见了陆清衍那张脸,思绪便瞬间被带回数年前,一切就都明白了。
这些人秧秧和疏桐都打理过,嘴很严实。只是如今自己说漏了嘴,只好让团伙里再加一个孟画屏。
陆清衍来得时候,俞欢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他进门,见他的长公主一人饮酒,背影孤寂,桌上的菜也没动过几口,莫名的心疼。
“长公主。”他走过去,摸摸她裸露在外的手,是微凉的,便抱住她。
俞欢头脑有些晕沉,顺着揽着她的手臂,抬眼,看见陆清衍。
很奇怪,陆清衍有时候总觉得长公主的眼神,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她怔怔看着他。
“怎么了?”他拂了拂她鬓角散落下来的碎发,低声询问。
她忽然便闹起来,眼泪真的滚下来,十分难过的问他:“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你怎么才来……”
陆清衍吓了一跳,忙与她坐在一处,手足无措,轻轻擦干净她的眼泪,诚恳认错:“是我来晚了,公主,不要难过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了。”
长公主抓住他的手指,像是抓一根风筝线那样死死抓着,确定他不会忽然被一阵风吹走以后,嗓音又平缓下来,赖在他怀里,黏黏糊糊的说:
“我想你了。你知道我想你了吗?很想很想你……”
“可是你都不来我梦里,你总是不来。我等你这么久,你也不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来不及擦,就滴落在陆清衍的袖口上。
他的心要被这些眼泪融化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应该早些过来,我应该日日到公主的梦中来……”
他一句一句哄她,亲吻她的额头、眼睛、下巴……这个时候,他想把自己的全部拿出来哄她高兴,哪怕是心脏,也愿意为她挖出来。
怪他,竟然从未发觉,长公主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是会掉眼泪的小女孩,是来得迟了,就会偷偷伤心的公主。
世间顶顶好的公主,世上最可爱动人的公主,竟然与他在一起了。
俞欢睡了一觉,黄昏的时候才醒。
醒来身上已经换了新的寝衣,脸也被仔细擦拭过,干净舒爽。
秧秧从厨房端来一直热着的醒酒汤,叫她喝了,免得夜里头疼。
俞欢捧着那碗汤,心情舒畅,难得不嫌那汤难喝了。
她告诉秧秧说,她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秧秧似乎是愣了一下,见她开心,最终还是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