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几乎快要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忽然再被提起,多了许多的陌生。
玄氅的青年回首,却不是旧日模样,豪格肉眼可见的苍老,陈颜这才恍然想起,他实际要比自己年长许多。
遇见他时,他青春正好。
十年弹指,当年少年,不可避免的步入中年,尤其军旅劳苦,愈发显出风霜痕迹。
她还青春大好。陈颜想起,这具身体,还只有二十多岁,一切都还有机会。
“你找我做什么?”陈颜问豪格道。
“我有话和你说。”
陈颜想了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还没有向你道歉。”豪格道,“对不起。”
似乎是觉察到对方要说什么,陈颜打断了他的话,“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的确对不起你。”豪格还是说出口了,“增强自身实力的办法,除了军功,还可以有别的手段,我一度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你毕竟是科尔沁的别吉,国君福晋的妹妹,多铎的福晋。”
“你喜欢我,这一点刚好可以利用。”豪格自嘲一笑,“多卑劣的手段,你一定看不起我,我自己也不太看得起自己。”
“如果你能在关键时候背叛我的叔叔,会是一枚很好的棋子,起初,我是这样想的。多铎不笨,他送了一张虎皮给我,我能想到的办法,他也能想得到。”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我对不起你。”
陈颜的眼睛眨了眨,目光依旧平静。
当初想不明白,情有可原,后来渐渐明白,不过牺牲色相,就能换来一颗棋子,何乐而不为。
如果叔叔再死在战场上,侄子娶婶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顺带吞并叔叔的遗产,那就更好。
崇德年间,多铎的遗产不菲,三十几个牛录,多尼不能全继承,却也能继承一部分,抚养幼子的寡妇,也能继承部分,如能迎娶,将全归属后夫。
是被诱惑走上叛离丈夫的道路,还是自愿,都没什么区别。
她不在乎。
“这样的话,其实没必要说出来,或许,我会恨你也未可知呢。”陈颜轻轻一笑,偏头看向豪格,“你就不怕我恨你,报复你?”
豪格迟疑一瞬,“求之不得。”
陈颜摇头,“在盛京的最后一面,是在舍利塔前,我等你的时候,曾听僧人讲。说据《污垢净光大陀罗尼经》言,舍利塔可以消除一切罪障。无论是身处塔影,还是遥望佛塔,甚至是听到塔名,都破一切执着、妄念、烦恼,不染污垢,清净至极。”
“舍利塔在上,我原谅你,原谅你所有的所作所为,那不过是出于人性的弱点,所产生出的恶念,你犹豫过,最终没有付诸实践,证明我的感情,没有错付。”
陈颜笑了下,眼中却蓄泪,“我不恨你,起码,你不是个坏人,你现在还向我道歉,草原上,你也最终回首。”
“我是为了科尔沁的别吉、国君福晋的妹妹。”
陈颜闭眼,泪水滚滚而落,“我就是科尔沁的别吉,国君福晋的妹妹。”
喜欢一个人,是在第一眼,不是因为他是否驻足,是否回首,而是因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多尔衮身患咳疾,活不了多久的,我未必不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见豪格依旧执迷不悟,陈颜掩唇,剧烈咳嗽,星点血迹,在掌心开花,她握拳,抬首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离开京城,刚好给多尔衮机会,罗织罪名。”
豪格愣了一下,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而愤怒:“他敢!”
非法杀死一位战功赫赫的宗王,就算是皇帝,也要掂量,何况他现在只是摄政王。
豪格很快反应过来,看向陈颜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是说多尔衮有不臣之心?”
陈颜反问道:“他有没有不臣之心,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豪格低头,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不能不去,弟弟们还年幼,父汗一系,只有我一个人了,如果我再不出战,诸王势力更强,届时,又怎么办。”
皇太极一系,成年的皇子唯有豪格一人,大清开疆拓土的时候,帝系不提刀上马,将来谁去拱卫天子?
“而且,我答应过你,会让你离开。”豪格看向陈颜,“没有人支持你的话,你很难做到吧。”
陈颜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她用听不清情绪的声音,和豪格道:“再等等,你再等等。”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