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听不懂,是不愿意懂罢了。他眯缝起眼,“暖,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她紧张得肠子都快打结了,怎么可能!他一定是唬她的!她强压下心虚,努力扮出个单纯的笑容来,“舅舅真爱说笑话!”
他听了一哂,并不接她的话头子。转而道:“你今儿没打算过丰邑坊去么?好在我来瞧瞧,否则戏就要落下了。”
她忙道:“我命人备了皮影人,就是不过去,在府里也能练的。”
“你打算唱单簧?没有呼韩邪单于,王昭君能够幸福么?”他的目光里流露出复杂的柔情,顿了顿又隐去了,淡然道,“上趟插花的动作可练熟了?”
布暖瞥了花梨桌上的美人图一眼,有些抱怨地说:“昨晚临睡前练了半天,竹条子蹭得手皮都破了。”
“既然这么辛苦,还是作罢好。”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上,“伤得怎么样?我看看。”
她难免扭捏,又怕过度小家子气,在舅舅眼里显得欲盖弥彰。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递过去。
他将那柔荑握在掌中,她喏的一声指给他看。那样洁白细嫩的手,有一点伤处就红得特别显眼。所幸只有米粒大的一小块,女孩子金贵,也吃不得苦,碰伤了便娇滴滴地喊疼,尤其像在撒娇。他不舍得放开,在她指尖缓缓摩挲,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触感更是叫人心里怦怦地跳,实在过于暧昧,是情人间并不单纯的交流。从指腹到手心,然后分开她的五指,和她交握起来。
布暖把脸涨得血血红,暗里嘀咕着,这算怎么回事呢!唉,她好像越来越无法自拔了。舅舅的态度真真令人匪夷所思,她总觉自己想得多,但他为什么一再给她这样的暗示,简直有意把她往那条路上引!
她气鼓鼓的,要是纯粹的捉弄,她可是要恼火的!不过万一别有深意……她咬着唇偷偷打量他,恍惚忆起些什么。有关于他的具体情节仍旧模糊不清,却找到一种熟极的感觉——也许是错觉,他们是有过曾经的。她不敢去问,手指蜷缩着想要收回来,遭遇的竟是他近乎跋扈的固执。她倒安然了,别过脸静静地想,如果他是认真的,她也不会太抵触。这样子禁忌的关系,更能激发出一种庞大的喜悦来。
也或者仅限于她的一厢情愿,正当她戏剧性地为情颠倒时,他却神色从容地放开了她。她立马把手拖回来按在腿上,刚才是着了魔。脑子清醒过来再一回想,不由羞愧得无地自容。打舅舅的主意,会天打雷劈吧!
她终于听见廊子上有踢踏的脚步声,料着大概他是忌讳有人来才松手的。这么一想,她的沮丧只停留了一瞬,转眼又不思悔改起来。
维瑶进来纳个福道:“回娘子的话,饭食备在西边小花厅里,请舅爷移步。”
“舅舅请吧!自己做不上算,还是吃现成好。”她言罢莞尔,率先迈出了门槛。
容与咂出调侃的滋味,等起身时她已经绕过粉墙。在他对面的窗前微一停顿,留下个婉丽的剪影,旋即翩翩然下楼去了。他忍不住发笑,这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主儿。失忆是好事,至少年下的一连串风波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如今能看见她欢喜的模样,于他来说已是额外的收获了。
两个人吃饭懒得分桌,便围着食案坐下来。布暖眼巴巴看着他,发现先前和他探讨的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
“怎么?”他被她看得发毛,“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舅舅,”她给他添菜,一面道,“蓝笙的事怎么办好?你还没给我出主意呢!”
容与搁下筷子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她把面前的茶盏转得飞也似的,讷讷着:“我说了不愿意嫁他,我要……”她捂了捂脸,“我要等梦里的人。”
他半真半假地点头,“要等我么?用不着等,我就在你身边。”
布暖觉得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明明说着最不着调的话,脸上却是严谨庄重的表情。她摆手道:“不管是不是你,先解决了蓝笙是正经。”
他意兴阑珊的支着头,单拿眼梢儿瞥她,“这又不是难事,不愿嫁,便去同你爷娘说。我这里也不会坐看着,横竖总要有个决断。我问你,若是为了逃婚让你离开长安,你可愿意?”
她有点呆滞,“离开长安?我一个人能到哪里去?”
他勾起唇角,“不让你独自走,有我陪着你。咱们私奔好不好?”
啧,这话像是个长辈该说的吗?她连肝都打战了,哭丧着脸道:“舅舅,你能不能别耍着我玩?我在和你商讨我的终身大事啊,舅舅!”末了那声舅舅隐含了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她年纪轻,经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
他却出奇淡然,“我很认真,从来不说没根据的话。你且等着吧,等老夫人寿诞结束,一切自然会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