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灵惠寺山下住,往来间见多了陌生人,这孩子很不怕生,凑在云莺跟前一直嘿嘿笑。
云莺递给他糕点,蒜头笑眯眯接过去,张开嘴巴就咬了一大口。
对的,这小娃的小名就叫蒜头,听说还是他祖父给取的名。
就因为他祖父吃了新蒜,被辣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得当时正怀着蒜头的儿媳妇直接破了羊水,于是,等小娃娃出来,干脆小名就叫蒜头了。
蒜头吃着糕,一边还问云莺,“姐姐你从哪里来?姐姐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姐姐你的家人在哪里……”
这些问题吴大娘不知道,自然也不会特意提及,吴家人虽疑惑大过年的吴大娘把“雇主”领进门,但进门就是客,只能好生款待,哪能尽问些别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也只有小蒜头,还是个小孩子,还不会看人眼色,才会毫无心机的将这些问题问出来。
但小蒜头的问题,云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能含糊道:“姐姐的家人在很远的地方,特别远,短时间内见不到……”
吴家的老太太看云莺的表情有些落寞,赶紧给她解围。一边给她塞甜甜的麦芽糖吃,一边又给她干果子。
云莺吃着东西,老太太就说起了今年的肉丸子是她炸的。不过炸老了,还有点咸。
一家子说些乱七八糟的,你一言我一语,却热闹的不行。
伴随着灶房中偶尔传来的刺啦一声油香,又有各种菜肴的香味儿扑鼻而来,烛光的晕映下,云莺这一刻心中有一种恍惚感。
真好啊,一家子一起团年。
只是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与家人团年的运气。
饭菜很快端上桌,在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除夕当晚最隆重的一顿饭就开吃了。
云莺吃的少,面上却一直带着笑。
这场晚饭吃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结束。
稍后自然也不用云莺帮着收拾,吴大娘与儿媳妇手脚麻利的将碗碟收拾下去,又端了花生瓜子糖上来。
众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守岁。
这期间免不得说起今年的好,今年的不好。好的是今年家里收成不错,来年可以多买两亩地;坏的是,二姑娘都及笄了,亲事却没定下来,说起来怪愁人的。
说到一半时,小蒜头熬不住睡着了,被吴大哥夫妇抱回了房间中。
之后吴大娘也不让儿媳妇出来了,还让儿子也在房中陪着。
等从小两口房中出来,吴大娘笑眯眯的与老太太说,“我看老大家的,怕是又怀了。今天吃鱼的时候捂着嘴想呕,都避过去了。您啊,指不定来年又要抱曾孙了。”
老太太喜得声音都扬起了些,“真的么?”
“真的。”
“那得看好了,可不能出事。”
“那能出啥事?老大媳妇身体好着呢……”
“在家里自然出不了事儿,那要是出去呢?你怕不是忘了,小二十年前,咱们这边不是有个富贵人家的夫人,说是被人把肚子刨开把娃抱走了。”
二姑娘闻言吓一跳,“祖母你胡说的吧?”
老太太摇摇头,“真人真事。”
吴大娘见云莺也一脸悚然,赶紧解释道:“老太太上了年纪,记错了。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儿。当时那位夫人应该是正常生产,只是孩子生了,那位夫人却大出血止不住。那年月,兵荒马乱的,都只顾着管大人了,结果孩子不知道被人抱去哪儿了……”
“啊?竟然是这么回事儿?”
二姑娘一惊一乍,云莺听到这个故事,心却一揪一揪。不知道是出生于好的时代,让她与生俱来有更高的共情能力,还是说,她内心深处也有对于生产的畏惧,云莺听到这个话题内心非常不适,甚至隐隐生出几分呕吐的感觉。
她赶紧剥开一颗橘子,将橘子塞进嘴巴里。
橘子的皮黄橙橙的,剥开放进嘴巴里的橘子瓣,却自有一股子酸甜味儿。
恰到好处的酸,正好压住了那股作呕的欲望,云莺感觉胃部好受多了。
……
与平凡普通人家的守岁不同,今夜宫里有宫宴,但凡勋贵重臣及皇亲国戚,俱都可以进宫赴宴。
荣国公府在重臣勋贵之列,自然也在进宫的人员之中。
才半下午,阖府的人就都已经着装整齐,一道聚在了小冯氏的文华苑里,随时准备出发。
小冯氏看了看没骨头一样依偎在她身上的女儿,有心想让女儿在家歇着。可这种大场合若女儿还缺席,怕是京中那些传荣国公府四姑娘身有宿疾的流言,愈发会甚嚣尘土。
可若是带着女儿过去,她一脸睡意朦胧,就怕用宴用到一半,就会睡过去。
小冯氏一脸忧心,张禄熹见状就道:“母亲安心,汐儿我来照顾。”
小冯氏闻言,轻轻拍拍长媳的手背,“有劳你了。”
“这不算什么,我是长嫂,多照应妹妹几分也是应当的。”
婆媳俩说话的间隙,小冯氏抬眸看了眼林淑清。
可林淑清自始至终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冯氏见状,对这个儿媳再不抱半点希望。
林淑清昨天下午才从听禅寺回来。
回来后,也并没有来婆母这里说明一天一夜不回家是做什么去了,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一样。
如此目无尊长,如此忤逆不逊,把小冯氏里里外外的尊荣都伤了个透彻。
以至于,小冯氏如今看到林淑清,本能的皱眉。
但才将头转过去,很快小冯氏又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短短一两日不见,竟觉得林淑清消瘦许多,人也变得有几分单薄?
是她眼花了,亦或是衣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