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抬头,只见枣红大马上,林原白身姿挺拔,墨发金冠高束,长眉如远山,凤眸若寒潭,风华无双。
这么多年,林原白都没有变,眼里始终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冰霜,比这寒冬里的雪还冷,却干净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
她在马下。
他在马上。
和当年第一次见面反了过来。
擦肩而过时,林原白偏过目光,在他身后的迎亲队伍,就像看不见沈初一样,踩着她洗得发白的衣裙走进公主府。
等候多时的小太监们匆匆排成两排,点燃手中炮竹,以贺良缘之喜。
刺耳的鞭炮声,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大周朝最受宠的公主和新晋状元喜结良缘。
黄道吉日,普天同庆。
一声“起轿!”,卷了九圈的炮竹,取长久之寓,瞬间围着沈初炸开,火石带着冲力打在身上,疼得她眼泪就像开了闸一样,止不住的流。
身上一疼,心里就委屈了。
晋安公主让她奉旨跪在大庭广众下,无非是要羞辱她,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低贱,让她明白,林原白不是她能高攀的。
可是,在林原白旧疾发作时,是她爬山寻草药相救,在穿越丛林缺水时,是她割腕放血,在换取新身份时,是她卖了母亲的遗物,为了供他考取功名,她自愿挽起长发,涉险入衙门当差
可为何等他功成名就后,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雪一直落下,沈初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王笙说得对,她为香寒不值,却不知道自己也是香寒。
“哭了?”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沈初顿了顿,茫然抬头,朦胧泪眼里映着蔺淮言那张俊脸。
不知什么时候,蔺淮言竟然穿越人群走到沈初身侧,举着一把油纸伞为她遮住大雪。
沈初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蔺淮言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她又惊又怕,却又清楚此刻再狡辩也没什么意义。
“没”沈初嘟囔道,可话还没说完,就抽泣了一声,她瘪了瘪嘴,不得已解释道:“鞭炮炸的。”
蔺淮言不置可否,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抬起眸子看向前方。
沈初顺着目光看去,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炫耀般地迎面而来。风掀起轿帘,露出凤翔九天的盖头,红的刺眼。
她是当朝尊贵的公主,而她不过是她眼中的蝼蚁!
沈初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里,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痛。
花轿顺着人群的方向离开。
蔺淮言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垂下眸子瞧见瘦弱的人影,皱了皱眉,“哭完了?”
嫌弃之意溢出言表。
沈初回过神,抹了一把眼泪,“大人,您去吃您的酒,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蔺淮言煞有其事地点头,“也好,我去捉拿嫌疑人,你好好想一下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初一怔,蔺淮言所说的嫌疑人必定是林原白了。
她圆溜溜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蔺淮言,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大人,您是对驸马有意见吗?”不然作为受害者的自己都没有深究,为何他却抓着那件事不放?
蔺淮言摇头,“为何要对他有意见。”
“难道不是您喜欢公主,而驸马却是他?”
蔺淮言面容一滞,修长的身影顿了顿,随后利落地撑着伞离开。只是刚走了几步,又回身脱下自己的狐裘大氅丢给沈初。
沈初惜命地紧紧抱住,待周身暖和起来再看蔺淮言远去的背影时,竟觉得这位玉面阎罗也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