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下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去监督,那样耗费的人力物力又变多了,除此之外,
谁来监督那些监督别人的?
制度再完美,也是要人来操作。
人治,自然就有很多的操作空间。
所以无论是宰相,还是皇帝,最重要的优点都不是能力,而是「平」
圣贤微言大义,平天下已经说尽了治国的本质。
平便是平衡各方,平息纷争·
天下安平,那就是大家都还在秩序中,该讲规矩的时候,也还是讲规矩。一旦没有秩序,那就是人人自危,礼崩乐坏了。
礼其实也是秩序。
何知府此时也顾不得矜持守礼了,说道:「公明,我这人一向务实不务虚,还是喜欢在地方上做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徐青暗笑不已,不过事关前程,何知府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
世界毕竟都是草台班子嘛。
他前世还听说过,有地方大佬玩王者荣耀呢。
徐青连忙打住何知府一脸正派的表演,说道:「其实大人想过没有,既然巡抚的位置,首辅都搁置不议了,你觉得现在空缺的布政使丶总督,首辅会不会依旧延续应天巡抚的例子?」
「这布政使到底是常设官,和巡抚总督不一样,也能空着?」何大人到底是官场老油条,想到了徐青言外之意。
布政使下面便是参政和参议。没有总督丶布政使丶巡抚,地方民事上自然是参政最大。
问题是,如何把现在的参政调走,给他腾位置。
但思路是没问题的。
只要头上没布政使,他就算是参政,那也是布政使的权力,干一两年,再发发力,转成布政使,也不是不行。
但布政使和巡抚丶总督不一样。
后两者设不设,派不派人,完全是看内阁和皇帝脸色。
首辅如果一意孤行,也是能将张世纶派到南直隶的,但朝堂斗争,讲究妥协。首辅退一步,也是为了其他方面进一步。
徐青心想,何大人还是见识少了,人家万历帝几十年不上朝不理政,很多官位空个几年都是常事。
他道:「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既然开始变法,哪有成法?此事关键在于首辅愿不愿意帮你,而且府尊上面的人,愿不愿意发力。」
何知府道:「我身后的支持是够的,不过公明你这边也得帮忙才行。否则我没把握。」
他知晓,东南的事,徐青肯定能在首辅那里说上话。
他运作一番,升上参政虽然也有点破格,却也不是十分破格。毕竟莲花教和改稻为桑丶清丈田亩的事,何知府也有功劳。
他先前开口一句布政使,其实用意就是参政的位置。这叫求其上者,得其中。
但他又想有布政使的权力。
何况跑官要权,那是做官的基本素养。
你都不想升官掌权,难不成你是想造反咯?
徐青微笑:「其实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但可能会委屈一下府尊。」
「不委屈,不委屈,公明,你知道我的,我一向崇尚事功,所做一切,无非是是为了天下苍生谋福祉。」何知府立马摆手,义正辞严。
徐青很想吐槽,这天下苍生四个字,老何是你担得起的吗?
他接续道:「府尊,此事只需要你请我岳父帮个忙,上个奏疏即可。但你们两人有芥蒂,他要是为难你,你得认个错啊。」
何知府倒是不介意认错,他问:「这奏疏内容应该不是保举我,或者请朝廷不派布政使吧。」
徐青点头:「此事的关键在于,我岳父离任之前,上书陛下,请清丈南直隶各府田亩。尤其是要求朝廷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作为布政使,亲自督理此事。此举乃是为了天下万民谋福祉,料来不会有哪位老大人会不敢担此重任。」
何知府先是一惬,很快回过神,一拍大腿,「公明此举,妙啊!」
他太懂了。
只要明说当布政使就得清丈南直隶田亩,还有谁会来进这个火坑?
清丈南直隶田亩和清丈应天府丶江宁府,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摆明了这事,绝对是火坑,进来之后,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事的关键在于,如何把布政使和清丈田亩的事绑死。
冯大人作为巡按御史,监察地方,自然有极大的话语权,上的奏疏,天然就该受到内阁和皇帝的重视。
此外,还得首辅那边拍定此事。
但对首辅而言,无论是东南的海事,还是改稻为桑丶两府的清丈田亩——」,这些已经出成果的事,必定是需要保护的,不能让人来坏事。
所以布政使不能配合变法派,宁愿不用。
但清丈南直隶田亩这种事,摆明了刀山火海,就算是变法派也不敢来啊。
可以说,当朝之中,除了张世纶敢,其他人都没这勇气。
何大人兴奋之馀,又担忧道:「公明,若是没布政使来,此事会不会落到参政身上?」
徐青:「府尊切莫学袁本初,哪有做大事惜身的。记得当初剿灭莲花教匪,府尊的英姿,犹在学生眼前呢。」
何大人自然不会被徐青的花言巧语迷惑,不过他转念一想,真到了这一步,大不了辞官。
但人生的重要机会,往往就在一两次,一旦错过,那可是追悔莫及。
老何也是没带剑,不然得学一下孙十万在赤壁大战前斩断桌案,表明决心,他一拍桌案道:「大丈夫生于当世,自当建功立业。公明,此事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