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不说旁人,就连宋不予都听得呆住了,这是……是不晚说的话?
平日里,不晚说话随意得很,对于许多人和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可今日却……宋不予泪盈于睫,只觉得眼前天清气朗。
不晚说得对,自己身为女子,可也有咏絮之才,木兰之志,这世道不容女子出头,那便慢慢地走出一条属于女子的路来。
宋不予眼睛亮得惊人,宋不晚却没察觉到,她看着眼前含苞待放的姑娘们,只觉得心痛。
“可是宋姐姐,这世道原本就是男子为尊,我们女子本就应该成为男子的助力,后宅持家,庭前教子。”
李幼薇说到这里,看向宋不晚,“难道宋姐姐,不想再嫁?”
李幼薇的话,也引起了部分贵女的赞同。
千百年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难不成,女子还能出入朝堂,还能不嫁人了不成?既然嫁了人,自当要尽女子的责任。
宋不晚却知道,李幼薇是想逼着自己说不嫁,那便是赵思九过来提亲,自己也没脸再应。
朝臣们再加以逼迫,那除了她还有谁,能站到赵思九身边。
可宋不晚最不愿意做的,便是成全这种人,哪怕那个人不是赵思九。
“我何曾说过不嫁人,可是嫁人就得低男子一等?举案非为卑膝,齐眉方见敬重,男子为青山,女子亦不必为藤萝,云岫相伴,同沐晨昏不好么?”宋不晚反问李幼薇,“难道李五姑娘不喜欢这样的婚姻?”
虽然李幼薇年纪小,但宋不晚却还是很愿意整治熊孩子的,话不说透,你当我好欺呢。
李幼薇被宋不晚逼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只能紧紧地咬着下唇。
“那,宋二姑奶奶,您觉得女子当如何?”一位贵女怯怯地问道。
“不学捧心折腰,眉淡骨硬,宁读书守拙,耻饰粉争春。见稚子饥馁,必施粥米;遇乡邻困厄,当赠药方……”
宋不晚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做到,但她说的话是对的,道理是没错的。
见宋不晚侃侃而谈,李幼薇不禁有些慌了。
宋不晚所言,与祖母所教全都是反的,祖母自然是对的,可宋不晚的话又该如何反驳?
李幼薇回京之时,正值李相颇受圣眷,哪个对她不是吹捧有加。
这些时日,李幼薇也不是不明白,祖父想她嫁给瑞王,目的其实是想让她当皇后,她也认为自己当得。
可面对这样的宋不晚,李幼薇只觉得无力。
若果真如祖父所言,万不得已,只能为后,让宋家女为贵妃……可自己能辖制得了她吗?那自己这个皇后岂不是有名无实。
李幼薇见其他贵女们这会儿像是中了蛊一般,不但没站在自己身边,反而看向宋不晚的眼神里满是崇拜与向往,便知道今日的花宴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成全了宋不晚。
“宋姐姐的口才实在是好,我这嘴笨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李幼薇勉强说道,“应该开宴了,不如我们过去吧。”
李幼薇好歹是主人,又是李相的孙女,她的面子大家不可能不给。
但离开之前,贵女们却纷纷朝宋不晚行礼,就连最不忿的那两个,迫于众人的压力,也匆匆行了一礼。
“不晚,你说得太好了。”宋不予握着宋不晚的手,“我得把你方才说的话记下来,然后说给学馆的姑娘们听。”
宋不予现在是和记女学馆的山长,可谓尽心尽力,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把和记女学馆带到什么地步。
但宋不晚的这一席话,像是抹开了宋不予眼前的一层雾气,她忽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后花园的这一幕,很快也传到了前厅,夫人们听了,有的皱眉,有的沉默,有的却在笑。
“你可真是会教孩子,虽说宋二姑奶奶比我们家幼薇也就大个三四岁,但着实要能干许多,这样的话,我们家那孩子可说不出来。”李夫人在赵氏耳边轻声说道。
“是我没有,让孩子吃了苦头。”赵氏说到这儿,心里一酸,“不过不晚这孩子不随我,也不随她爹,倒是个顶顶省心的。”
李夫人:……
赵氏的反应完全不在李夫人预料之内,她竟一丁点儿都不谦虚,似乎还挺为这个女儿骄傲。
但好歹是首辅夫人,李夫人继续笑着说:“有您和侯爷护着,往后必是不会吃苦的,只是……”
李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赵氏不由得又有些紧张:“李夫人,可是有事?”
“倒确实有件事儿。”李夫人压低声音对赵氏说道,“听说瑞王还是有意想要娶宋二姑奶奶为妻,可这非常时期,是有些难办的。”
赵氏原本心里一喜,但听李夫人说难办,便又问:“如何难办?”
“朝堂中许多大人都……唉,你也知道现在储位空悬。”李夫人说到这里,看向赵氏。
“哦,李夫人,这朝中之事,我是不懂的。”赵氏一脸抱歉地看着李夫人。
不止是不懂,赵氏听着就觉得心慌,这都涉及到立太子的事了,这是自己能过问的吗?
而且如果不晚以后嫁给了瑞王,瑞王又做了皇帝,自己家可是外戚,外戚管得太多,皇帝是不会太喜欢的。
要问赵氏为什么懂得这个,那都是在话本子上看来的。
李夫人沉默了好半天,才又挤出一个笑来:“宋夫人真的是个有福之人。”
“李夫人过奖了。”赵氏羞涩一笑,“这都是沾了您的福气。”
李夫人觉得自己都没办法跟赵氏聊下去了,她究竟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装的胡搅蛮缠?
但李夫人还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毕竟人都请来了,下回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机会。
“宋夫人,百官都不赞成瑞王重新宋二姑奶奶,若是如此,他这个太子怕也当不下去了。”李夫人干脆把话挑明了。
“那……”赵氏一愣,李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她又道,“其实我女儿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君家庶子呢,当不当太子的也不是那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