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并不可能真的是个疑问句。
但姜寒星还是实实在在给吃惊到了。
因为以为林明雨只要来,肯定就是非打即杀,刀尖肯定要见血的,这如今看来,这事上,竟还是有回旋余地?
姜寒星一下子没法做狂徒了。
她这人就这样,爱啊恨啊,本质都是挣扎里过,她没想过与谁同归于尽,她就不是这种一把火烧过的激烈活法。
林明雨多精明一双眼睛,怎么会看不出她心态转变,他继续说道:“先前户部的杨员外郎也说过,陛下要彻查此事,刚我进了趟宫,王公公那边也已定下来了,清江肯定是要去的,至于究竟是谁去……”
他顿了一下,一双丹凤眼睛眯起来看她:“我想着这案子先前一直是你在做着,说起来了解案情,肯定没人比你了解得很多,便向王公公引荐了你。”
姜寒星也看着他,一时间,她也不好说这是林明雨对他糊弄他的蓄意报复,还是事已经到此,他心中觉清江事多半难,存了心拉她来做替死鬼。
无论是哪一种,听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事情。
但诚如姜寒星先前所讲,这并不是一件她可以选的事情。
“是好事情。”
林明雨拍了拍她脸颊,这么冷的天,姜寒星又是刚从外头跑回来,带着点甜腻香薰气的细白手掌拍在姜寒星脸上,生瓜蛋子一点作响。
羞辱意味其实很浓。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姜寒星会默不作声接了这份羞辱,连同这份差事一起。
所以林明雨才会连假装都懒得假装,拍完即抽了帕子擦手,就当着姜寒星的面:“行了,既你已答应,我便也不在这里耽误你功夫了,清江路远,就一个包裹哪里够。”
他瞥了眼她肩上的包裹,摆了摆手:“再去收拾些吧。”
倒是姜寒星,即已知这事不可躲,暂时还是跑不了路,再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娘,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她于地面上匍匐下去,泠泠冬夜里声音响彻:
“恭送林公公!”
然后在他走之后,直接张口再骂他一万遍娘。
除了出发的日期与地点,林明雨什么都没同姜寒星说,什么同僚都是谁掌事的都是谁之类。
但姜寒星大概也能猜出来,什么让她去,这案子先前她经手,不能没有她,这都是场面话,这么大个案子,陈渊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王沛这边,肯定要出统领的人。这事实际上是徐桓之一手促成的,虽王首辅那边人手自然不止他一个。但以他与王首辅那些分歧和他的滴水不漏,姜寒星想他会亲自去。杨昀也肯定会去的啦,像她一样。
她比杨昀强就强在,她不是无知无觉的去的,她是心知肚明憋憋屈屈地去的。
等到腊月二十七京城外驿馆出发,姜寒星才刚下马,便果见徐桓之招着手堆着笑相迎,杨昀在旁边卸他的包裹,徐桓之伸手想要来帮他,姜寒星看了一眼他们两个那小身板子,一伸手,抢了先。杨昀回头,一见是她,神情明显有些错愕:“你怎么……”
“地方赋税监察,也是东厂职责。不然我干什么叫你这破官能辞就尽量辞?”
纵然杨昀,也能听出她语气不大好,他本还想说什么来着,徐桓之摇摇头,他又咽回去了,从姜寒星手里拿过包裹,默默走开了。
姜寒星看着他背影,心想,小杨大人其实也长大了。
但长大多少,还真是不好说。
她看着笑眯眯凑过来的徐桓之,实在是有点止不住冷笑:“你们倒还真敢让他来,到时候是谁的手中刀,肉中刺,徐主事便这么干打包票。”
“不敢也没办法啊,”徐桓之摊了摊手,“王沛亲自点的名,谁让这孩子先前得罪人多。”
他看着她,忽然拱了拱搜:“寒星姑娘放心,就算不念早日情,我肯定也念昨日恩,能护他周全的地方,我肯定相护。”
你那能的地方,那可太小了。
姜寒星心中这样想,嘴上自还是并不会这样说,她只是道:“同我有什么相干,徐主事自己能问心无愧便好。”
他们这样人,有没有心这东西,还要另说,故他们两个,极有默契的,都把这事揭开了去,没有再提。
姜寒星问他:”这边出了徐主事尊驾,王沛那边出的又是哪位,不是一等一人才,可不足以同徐主事抗衡啊。”
姜寒星觉得,林明雨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显然,林明雨并不会来。
寻常人家,带在身边养的,同不带在身边养的还有亲疏,何况是王公公身边呢。
徐桓之看她一眼:“你竟不知吗?”
姜寒星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她回问他:“难道经历了那次刑部大堂事,我还应该知吗?”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有时候还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他们两个正说着话,旁边忽有人来搭话,姜寒星抬头一看,竟也算是熟人,就是那日在刑部大堂见过的,左都御史,吴垣培,吴大人。
这可真是在姜寒星意料之外。
无论如何,吴垣培绝对算不上是王沛亲信,还是说,朝堂竟已又于她不知不觉间,风云变幻了?
不过姜寒星转念一想,觉得应该也不至于,应该还是王沛那边,内部倾轧。
林明雨这事办的,其实也没问题,起码想要的,最后还是得到了,但他这法子迂回曲折,想来先前在王沛处,肯定是表了大功德的,如今自然要赢得漂漂亮亮的,才算是能堵住悠悠众口。
没能能比姜寒星更知道了,说实在的,林明雨这一仗,实在算不得什么漂亮仗。
林明雨既不得不退,其他人肯定要安插自己人来,他若不愿,吴大人是上佳人选,虽然他也不是谁的人,但他恨王行简啊。
姜寒星这些想法,也就是一息之间过,但在吴垣培这样的老贼跟前,那肯定就还是失礼了,幸而她身旁如今站着的并不是杨昀,而是极有眼力见的徐主事。
他向着吴垣培介绍姜寒星:“东厂那边随行的,大人别看是女子,卑职与她协同办过几桩案子,很巾帼不让含须眉呢。”
又向姜寒星介绍吴垣培:“寒星,这位是吴大人,咱们这一行,就全靠吴大人统筹了。”
这介绍的,有亲有疏,很难不说有无小心思。
但姜寒星与吴垣培都没管,他们两厢作揖。
“久仰,吴大人。”
“哪里,姜番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