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人颤着瞳孔,像是还没从刚刚的追杀中缓过来,又像是畏惧着眼前温声的女孩。
她当然记得这幅面孔,是这个女孩告诉她,有办法从那具恐怖的虫体中拯救她,女孩还为她指了一条路,让她骑着异兽逃离出了那片地带。
年轻女人动了动发白的唇瓣,正想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叶筝收回击打女人后颈的手,将她交给了文德。
“我感受到了,附近似乎还有他的人,我们撤离吧。”
教皇多疑,哪怕她当时故意误导他,这个女人已经异化成怪物被她们杀死了,他仍然派出了不少人在下城区搜寻。
从这点来看,也能证明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或许更准确地说,是女人身体里携带的龙骨碎片不容有失。
可惜,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女人身体里的龙骨已经成了她的东西。
“我们将她带去那个地方吗?”
文德指的是她们在下城区的小据点。
叶筝“嗯”了一声,除了那个地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匿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的身上藏着教皇和龙骨的秘密,她必须弄清楚。
文德却沉默了一会,主动提道:“大人如果要长期藏匿这个女人,恐怕需要找人来照看她。”
“文心的家正好离这里不远。”
叶筝一顿,想起那个很有文采却怯懦自卑的女人,她按照她的安排替丈夫撰写了必死的文章,也不知道她现在独身一人是否比之前的生活更快活呢?
她望向文德,摇摇头。
“这件事风险太大了,我不能擅自将她搅进来。”
一向沉默的骑士忽地失笑,眼神含着年长者的包容,“您怎么知道是‘擅自’呢?说不定她很愿意。”
“文心是我的姐姐,我觉得她会乐意。”
叶筝犹疑了一瞬,在感受到迫近的动静后,她立刻做好决定,“那就先去文心那里吧。”
文德扛起失去意识的女人,两人步伐快速地穿过复杂逼仄的街区,叶筝通过地上的水流感知到附近人的动向,完美地避开了可疑的人。
叶筝有些分神地想,文德会主动提起文心是一件令她惊讶的事情,这两姐妹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
甚至当时是她提出了希望在下城区找一个有文采同时口风严密的人,文德沉默了半天才提到了她的姐姐,叶筝才知道文德还有个姐姐。
不过认识了文心后,叶筝很快明白为什么文德和姐姐关系一般。
两人血脉相同,性格却天差地别,文心循规蹈矩地步入了世俗婚姻生活,而文德则一声不吭地走上了一条文心无法理解的道路。
叶筝现在还记得,那时的文心在私下找她谈,声音惶恐而胆怯地说她可以为她服务,只希望圣女大人能帮助自己的妹妹找一个好归宿,而不是像男人一样生活,毕竟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把她当男人一样爱护。
想着想着,二人已经来到熟悉的门口,文德一边扛着年轻女人,一边敲开了门。
穿着有些褪色的蓝色裙子的文心惊讶地开门,连忙将两位、不对、是三位客人迎进了门。
叶筝刚刚坐下,就听到文德直截了当地开口:“文心,我们想在你这里藏一个人,教廷的人在追查她。”
扎着低马尾的女人端来一壶茶,闻言,端着茶壶的手一抖,叶筝以为她是听到了教廷而慌乱担忧,可对上那双骤然明亮的眼睛,叶筝知道了文德说的没错。
“真的、真的要把这种事交给我吗?圣女大人竟然这么信任我……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呢。”
文心放下茶具,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却没有了之前畏畏缩缩的感觉。
叶筝发现这间屋子、连带着文心整个人看起来都整洁利落了不少。
果然,女人没有男人过得比较好。
“那件事结束后,你以自己名义发布的文章我都有看,现在你已经是受欢迎的作家了,不缺我一个读者。”
叶筝微笑着打趣道。
文心却十分郑重地摇摇头。
“圣女大人是不一样的。”
她无比感激当初叶筝给她的选择。
在丈夫因为那篇文死在监狱里后,这片区域的不少人哀悼着这个“英雄”,文心惊讶于自己的冷血,她不仅对丈夫的死毫无触动,反而有种解脱感。
甚至看到那些人悼念着他,她忍不住作呕,他根本没有什么英雄气概,只会打老婆,也没有什么文采,只会剽窃老婆的成果。
在这种忿忿不平的心情驱使下,文心开始以自己的名义创作,以往那些不愿意接收女人稿件的杂志,因为她是“英雄”遗孀的身份破例接纳了她的作品,毕竟那家伙“牺牲”的事在下城区很有热度,杂志社们争着想要这个噱头。
刚开始,她以悼念丈夫的由头创作文章让杂志社接纳她的作品,后来积累起名气、与编辑建立起稳定的合作后,她开始发表各种各样的文章,比如赞美凌云小队的、歌颂圣女事迹的、隐晦评判现实的……
人们逐渐剥离出遗孀的身份,看到了属于属于文心的才华。
可她却觉得不够,明明她已经过上了以前不敢想的生活,她还是贪婪地想要更多。
连她的丈夫那样平庸恶劣的人都能被当成英雄纪念,甚至她为了让别人接纳自己,还要捏着鼻子赞美他,凭什么自己不能成为比他更浓墨重彩、更伟大的人呢?
文心停下了揪着衣角的手指,坐直身体,郑重地望着圣女探究的眼睛。
“圣女大人,请相信我吧,我不会辜负你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