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苏容妘想着,要宣穆多读书多明理,等他能分辨好坏,有了自己的坚持与选择,再将这些往事告知他,日后的路尽数由他自己来选就是。
只是如今已没有这个机会等他慢慢长大,他不知道还有这个父亲,让他为了素未蒙面之入正明,甚至要付出许多了料想不到的结果,于他而言实在是算不得公平。
宣穆扯着娘亲的袖口,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那他,还是我爹吗?”
苏容妘想了想,怕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干脆直接多解释了几句:“若从血脉来说,他不是,但我已是他的妻,你认我,也应该认他才对,至于在外人面前,他用你亲爹的身份行事,所以……你还是得唤他一声父亲。”
这话绕的很,饶是宣穆早慧,也被绕的头晕,但最后一句话他是能听得懂的,干脆不去纠结其中细处,直接对着娘亲点头。
苏容妘满意地摸摸他的头,而后推了推他:“去罢,同他亲近亲近。”
宣穆没抗拒,乖乖迈着步子上前,只是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他不知该主动说些什么。
这人看着性子就很好的样子,他倒是没觉得害怕,也是因为娘亲说过,这是她在意的人,故而他也想好好对待。
但他的注意却控制不住被面前人那双眼睛吸引过去,确实是双好看的眼睛,只是能明显看出其中的浑浊无神,这两点出现在同一双眸子上显得矛盾的很。
宣穆动了动唇,虽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尽可能地唤一声:“父亲。”
沈岭垣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他的头往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而后伸出手去。
宣穆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娘亲,瞧着娘亲似是很希望他能同这个男人亲近,那他干脆深吸一口气,一步步上前去,拉上这个男人的手。
指尖触及到属于孩子的软嫩指尖,沈岭垣顺着向上去抚了抚他的头,又触了触他的面颊,在心中仔仔细细勾勒他的模样。
他想,等自己死后到了世子面前,总要说的出这孩子究竟生了一副怎样的模样才行。
“宣穆,有些事得叮嘱你,你许是不能听得太懂,不过不要紧,你牢牢记在心中,等日后你年岁长一长,自然就明白了。”
宣穆点点头,就在他身边安静听着。
沈岭垣没说的太深奥,只是又将现在的处境说了一遍,但说的比苏容妘更细致复杂,还提到了几个人名,有的人是可以信赖之人,但有的人却要多留些心防备。
苏容妘未曾出去,但却听到了其中提起了吴大人。
想起之前吴夫人对她的亲近与照看,吴家同阿垣有些私交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而这些生疏冗长的名字之中,宣穆自然也捕捉到了吴家:“父亲,那吴尘寂是京都的那个吴大人?”
沈岭垣点点头。
宣穆有些欣喜:“我与吴家的吴怀珉相交很好,那他是不是也同咱们一样?”
“应当是的。”
吴尘寂的父兄被皇帝弃后惨死,自然是要同他们一起走这条路,若是能将宣穆成功推到那个位置上,那吴家那个小辈若是成事,想来日后也会是宣穆的膀臂。
宣穆未曾想那么深,只觉得日后还有机会能同朋友重逢,还能做同一件事,已经很让他开心了。
到底是五岁的孩子,这失而复得般的惊喜浮现在他脸上。
沈岭垣瞧不见他的神色,但也能从他的语气之中分辨出些欢喜,继续往下说时,语气也更是轻松了不少。
这边将宣穆不过刚回来,叶听便想办法与京都裴府传消息,第二日裴涿邂的信便递到了苏容妘手上。
叶听拿过去时多少一些不好意思,不用想就能知道是她给她主子传的消息,即便如今目的一致,但这种擅自行动仍旧是做奴婢的大忌,偏生她那主子好像也不打算瞒,就这么明晃晃让她送信来。
苏容妘看到信上属于裴涿邂的字迹时,还是稍稍愣了一下,她犹豫着接过来,回过头还宽慰叶听一句:“没事的,你的主子的裴涿邂,为他办事也是理所应当。”
她越是这么说,叶听越是愧疚,苏容妘干脆拉着她一同坐下,随便问了些旁的。
“他只送了信,没递什么话来?”
叶听刚想摇头,但陡然想起传信的随侍似还虽说了一句。
“主子似说,三姑娘挂念宣穆,才送了信来。”
叶听原将这句当做是主子的欲盖弥彰,若非是被问了这么一句,还真没想起来。
苏容将信展开,顺着开头瞧了瞧:“还真是写给宣穆的。”
只是顺着往下看去,除去前面说了裴三姑娘担心宣穆的话,后面便都是他写给她的。
问了她饮食起居,在常城是否住的习惯,最后有些不情不愿地问了沈岭垣的身子,但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在掐算着日子,嫌过的太慢了些,最后便是说他如今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前来,也不好送东西,过几日会叫人多送些银钱,又叫宣穆尽快回信。
苏容妘看完后,心中倒是么什么起伏,既没有因他字里行间的那种亲近而不喜,也没有为他的关切而心动,更不至于因他盼着阿垣快些去而恼怒。
她只是将信的后几页抽出来,只将前面有关宣穆的交给叶听:“拿去给宣穆罢,叫他尽快回信,到时候再有劳你送回京都去。”
顿了顿,她又填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也无妨,如今这种情况,想来往返京都与常城要比从前更加危险。”
叶听道一句无妨:“裴家自有传信的法子,就如同沈郎君手下的人那般,若是没这点手段,哪里还能暗中行事呢。”
苏容妘挑挑眉,笑道:“行,是我低估了,那叶姑娘快些去罢,难为三姑娘还记挂着宣穆,可不能怠慢了才好。”
她轻轻晃了晃叶听的手臂,给叶听弄的有些面红,应了一声便出了屋去寻宣穆。
只是出了着屋子,她下意识回眸看一眼,倒是突然发觉,苏容妘瞧着比从前在裴府时,轻快许多,大抵……这便是主子与沈郎君的不同。
但她到底还是向着自家主子的,瞧见这种情况,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捏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