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吃着阿雅特意为我做的红烧肘子,土地公打来了电话,对,一大早我就吃上了肘子,上哪说理去。
土地公电话里说渡边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他正和玲子商议渡边的丧事,让我赶紧过去帮忙。
我只好将剩下一只肘子放回碗里,告诉阿雅等晚上回来再吃,阿雅的中文日渐精进,“锅里还有!”
据土地公说,渡边是从孤儿院长大的,无依无靠,如若不是相扑高手,估计这场丧事也就草草了事了,在去渡边家的路上,户外广告屏正在滚动播放新闻,渡边的照片和简介被广而告之。
院子周边的警察和警戒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算是官方对渡边死亡的一种判定,即自然死亡,别墅里的玲子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渡边的遗像已经上了墙,空旷、安静的空间往往会扩散痛苦,土地公告诉我,玲子想办一个简单的仪式,她想离开这里。
睹物思人的折磨,李清照说过,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果说女人心细如针,容易借酒浇愁,那渺沧海之一粟、张口闭口就惊涛拍岸的苏东坡也提过,不思量自难忘、无处话凄凉!
我也是读过文人墨客笔墨的,当然能理解玲子的苦楚。
再说,人家要走,我还能拦着不成,我和土地公都一样,希望玲子能早走出当前的阴影。
按照日本的风俗,我和土地公联系了一家寺庙的和尚,有他主持渡边的下葬仪式,估计就是念经诵德之类的,联系是土地公联系的,砍价是我砍的,赚死人的钱我不介意,但你不能太过分,作为传统东方大国,婚丧嫁娶的门道我能不懂?
渡边生前的好友并不多,为了下葬时不至于过于形单影只,我们拜访了渡边附近的邻居,他们表示愿意出席明天的葬礼,因为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对人笑容满面。
一直忙到晚上,我和土地公才得以喘口气,任我和土地公怎么劝说,玲子都不愿意再借宿别处,她说今晚她得给渡边守夜。
守夜?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日本也兴这个!
泪眼婆娑,欲哭无泪!
世间最美的花是火红的萨日朗,世间最美的女子,便是这般深情的女子啊!
“据说,人刚刚去世,他的灵魂还会在原来的地方待着!”
玲子抱着渡边的骨灰盒,呆望着天花板,土地公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我也一样,我差点吓得哭出来,听了玲子的话我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后悄无声息地左顾右盼一番,我安慰自己不要怕,我马克思主义思想早已武装到了牙齿。
玲子拒绝了我和土地公陪她守夜的请求,我和土地公站在别墅门口,整座三层建筑灯火通明,隐约听见有女人滴泪成血的哭泣声蔓延开来,据我大爷说,晚上的灯光属于阴火,能照亮魂魄回家的路,想到这儿,我往一边挪了挪,害怕挡了渡边的道。
“我们还得去趟物业!”
临走前土地公提出。
“去物业干什么?”
“之前渡边坐轮椅就是因为家里停电不小心给摔的,今晚是肯定不能断电的,寓意不好,要不然玲子一个人肯定要崩溃。”
我点点头,妈的,一个大男人心这么细,当初是怎么把我扔大马路上的。
可能是太晚了,物业办公室空无一人,只留了一个有事拨打的电话号码。
土地公打通电话后一顿叮嘱,到最后把对方都给念叨烦了,我拍了拍土地公,叫他不要过分担心,拜访邻居的时候他们说过,这里好几年都没停过电了。
回去的路上阴云密布,夜空一片漆黑,希望明天会有太阳早点升起。
不同与我的两面之缘,土地公和渡边可谓情同手足,回家以后土地公便钻进自己的房间,不吃不喝。
阿雅想让我劝劝他,我告诉阿雅还是给他一点空间吧,也许他需要释放一下自己,听完,阿雅深以为然,但我没告诉阿雅的是我这番言论的现实基础:人几天不吃不喝是死不了的!
而我也没有多少胃口,毕竟一个好人、一个曾经的英雄死了,世界又少了那么一抹亮色,何况我还吃过人家一顿饭。
昏昏沉沉、沉沉欲睡。
我早已察觉今晚夜空的颜色有点不正经,果不其然,后半夜一袭寒风拐弯抹角,穿过门缝、钻进被子,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一哆嗦,差点生理反应般的抖出几滴尿来。
躺是躺不住了,这也就是看我没有大花被子,要不然能被你一阵小微风欺负了?
我突然想起阿雅还为我备了一床被子,就放在客厅的一个箱子里,我赶紧爬起来,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外面正飘着大雪。
我将客厅的门推开一点缝隙,台阶的第一层已经完全被雪淹没了,可想而知,雪的厚度至少有两个中指那么深,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敢贸然行动,包括那群乌鸦,所以周遭很安静,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和它们压的枯树枝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响,大地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你看,这一段要是用食指替代刚才的中指,是不是还有点文艺气息,没办法,日本的雪怎么也得带点不正经的特色。
我刚想关上那点缝隙,隐约感觉院子的东南角有火光冒出,似有若无、时隐时现,我揉了揉我朦胧的小眼睛,拉开一段更大的缝隙,没错,这次看清了,的确是忽强忽弱的火光,同时伴随着腾起的烟灰。
有人在土地公家烧纸?
那个瘦弱的身影被我一眼认出,是阿雅,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这个人是土地公我还能理解,毕竟渡边刚刚去世,给他烧点纸过去情有可原,可阿雅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冒这么大风雪跑出来做这样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呢?
三五分钟,阿雅烧完纸,朝地上磕了个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将另一床被子也搭在身上,寒意瞬间消融,可我睡意全无,那个在我眼里一手好厨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阿雅,却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