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依然听令。
陈富贵把鱼肠掰断,喂给小狗吃。
小狗马上欢欣雀跃,摇尾吠叫。
“你听得懂么?!老罗!”陈富贵语气激动,他两眼绯红——
——不敢去碰脆弱的武灵真君,开府总管几乎咬牙切齿,又忿恨又懊悔。
“你听得懂么!我教一条狗都能教会!它能听懂我说的话!”
罗平安低眉垂眼,表情迷茫:“说啥呀”
陈富贵捧着好兄弟的断掌,一字一句反复强调着。
“我要白素素交代给你的任务,是侦查敌情”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回来,可以一起面对——”
“——你倒好呀!在春风渡消失以后,我再看见你,你就是这个样子了!”
武灵真君还想说点什么,他看到陈富贵又急又气的模样,却什么都不好说了。
春风渡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有三毒教的害人虫在行凶作恶,他想都没想,跟着虾先锋去鲎牙城帮忙,只怕去晚一步,鲎牙城也要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我”
“我不怪你!我没有怪你!兄弟!我害怕”
陈富贵跪在罗平安面前,使劲磕头。
罗平安:“义父,不必行此大礼。”
陈富贵不听话,他脑袋撞碎地砖,发髻也散开,一个二十四五的男子汉,居然哇哇大哭。
“我给两仪仙盟发去消息呀!我想呀!”
“既然南郊有天魔,不如把两仪仙盟的人引过去,要狗咬狗一嘴毛”
陈富贵涕泪横流,口齿不清。
“我哪里能想到你根本就不打算回来呀?!我差点害死你!”
“老罗!我差点害死你我差点害死你”
前后信息差只有瞬间空窗,陈富贵瘟病刚好,紧接而来的异鬼灾害又扰乱了春耕大事,要安排佩县和大釜乡举家搬迁,合资兄弟几乎绷着一根弦在超载运作,只是与罗平安交代战情时,行差步错棋差一着——他真以为罗平安只是去南郊看一眼,再怎样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
可是罗平安去了春风渡以后通讯中断,跟着五黑神犬的鼻子走,一路顺藤摸瓜找到鲎牙城去,几乎主动扑进陆远的怀里。
从晌午时分开始等,等到太阳落山,陈富贵终于惊醒,从繁重事务中脱身,要组织搜救工作——可是太乙玄门的众多长老,他们的神行速度哪里比得上降魔杵。
这一千一百里山路湿地,深远辽阔的矮丘沼泽,要找到乡镇里寻人问路,村民差不多都跟着太阳一起休息了,天昏地暗的时刻还要提防异鬼伤人。
武灵真君就像一条哈士奇,好比脱缰野狗——撒手就没了。
“我不想害你呀”陈富贵磕头磕得眼镜腿都歪了,“我不想害你我都有心理阴影了,我不想干了,要不我们回中原吧?”
他的心理防线崩溃,哪里能想到好兄弟差点死在自己手上。
如果罗平安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陈富贵自作聪明带来的苦果——
——这种情况在璇玑星很常见,繁重的工作流程里,交接指令不到位,靠意念回复,靠脑电波敲键盘发文件,总会忘记一些注解,丧失至关重要的执行力。
兄弟俩不是军人出身,谈不上什么严明纪律,对富贵来说,把他劈作线程撕裂者,同时处理那么多事,再由白素素来担任武灵真君的联络员——至关重要的执行阶段,武灵真君忽略了具体指令,没有按照任务要求返航。
至于[保存性命的前提]这条说明又太模糊,白素素照本宣科读过一遍,似乎变成了诡异的仪式,做仪式怎么可能得到上天垂青呢?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
璇玑星人最讲究纪律性的地方,应该是航空公司的机务组。可是在这样分工明确,执行力极强的团队里,依然会发生各种各样无法预料的致命判断——空难便是这么来的。
对于罗平安来说,这就是一次空难。当他飞去春风渡口,搞清楚三毒教的来路,忘记返程指令,这个瞬间他与武灵山塔台的连接断开了,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渡过生死大劫。
对于陈富贵来说,他没有向武灵真君发出明确的口头指令,错过了交换信息的时间窗口,从发现异鬼尸煞到调度乡民,再到统筹甘家兄弟去复查凌云窟的洞道环境,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四个小时。
与上党城发信求援,也是在罗平安出发之前的最后几十分钟敲定,等到这套程序跑起来的时候,想要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这架飞机已经离开地面,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愿景是美好的,如果罗平安能按照计划返回武灵山,陆远不光白跑一趟,还得面对三毒教的强敌,他明面上依然是人族至尊,必须出手平乱。
没了两仪仙盟来捣乱,把天灾黑潮消化在东南腹地,佩县也有了喘息的机会,至少能撑到武渊挖通灵脉,取得道藏以后,一切都豁然开朗。
但是武灵真君没有回来,反而救了蟹将军一命,假死七十七天。
这七十七天里,陈富贵伤心懊恼,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精神崩溃,听到各种各样的流言,在这消息闭塞的边疆北地,他根本就没办法分辨信源的真假。
好兄弟还活着,这是支撑着陈富贵继续坐牢上班的信念。王术前前后后来了八回,态度一次比一次软弱,富贵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与外交使团唇枪舌剑斗得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