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葵芳做的事，孙崇礼没想着替她遮掩。
主要是叶清岚大张旗鼓的将人扔到他门前，也根本容不得他遮掩。
虽说也是自小娇宠长大的孙女，但跟一府的前途命运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
所以苏怀会上门，孙崇礼也不算意外，毕竟苏怀对膝下独女疼宠有加也是满京城出名的。
就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快。
孙崇礼迎出府门，一见面就做羞愧状：“苏兄，哎，老夫教养无方，实在没脸见你，正要领着那孽障去贵府上赔罪……”
他跟苏怀品阶一样，以前还有个皇亲身份，现在，唯一能在苏怀面前拿出来说的只有年龄了。
所以他自称“老夫”。
就是希望苏怀能有些“尊老爱幼”的精神，不要让他太难堪。
苏怀在朝中也是个八面玲珑的笑面虎。
孙崇礼以为再怎么样苏怀也不会让他太下不来台。
岂料苏怀开口第一句话就噎人：“孙大人是不怎么会教养孩子，我一直在家等着大人给小女一个交代，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只好亲自登门来要交代了。”
苏怀这话说得不客气。
但也确实如此。
若是知礼的人家，自家孩子犯了错，伤了人家的孩子，那就应当带着自己的孩子拿上补品上门探望赔礼。
况且苏念真又不是小伤。
孙崇礼倒不是不想。
只是孙葵芳昨夜挨了他一巴掌，今日就闹着头疼，他那大儿媳是个典型的败儿慈母，一早晨起来就在大儿子面前哭，大儿子又来他跟前闹，一整个早晨，孙府鸡犬不宁，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腾出手，苏怀这边就找上门了。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孙家确实理亏，他就是再觉得老脸没地方放，也只能听着人家数落。
“我家女儿心心念念要参加恩科试光耀门楣，如今贵府小姐就因为往日里的言语龃龉一出手就断人右手，阻人前程，孙大人若是不拿出个说法，我就到皇上面前去讨个说法。”
孙崇礼忙赔笑说好话。
结果这边还没安抚好，那边下人禀报：“老爷，工部侍郎杨大人拜访。”
孙崇礼一个头两个大，不用想也知道杨奇正这时候上门，和苏怀是为着同一桩事。
心里暗恨孙葵芳那蠢货惹下祸事，又气苏怀和杨奇正不依不饶。
苏怀跟他平级，他要忌惮几分。
他就不信杨奇正区区一个工部侍郎也敢一上来就对他这一部尚书兴师问罪。
但当着苏怀的面，他不能表现出不悦，急忙吩咐下人：“快快请进来。”
等下人引着杨奇正进来，孙崇礼象征性的迎了两步，还是那套说辞：“老夫教养无方，真是无颜面见同僚，本应亲自领着那孽障上门赔罪，但是昨夜老夫乍闻她做的好事，惊怒之下没忍住打了她几板子，今早那孽障就病了，待她好些，老夫亲自带她登门赔罪。”
他这话说得客气，也解释了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门赔罪。
但他把自己的苦衷说的挺清楚，却始终没问问人家两家孩子伤势如何。
杨奇正心下不满。
但他自知官大一级压死人，自然不能像苏怀那样态度强硬。
因此相对来说看起来还算客气。
甚至没有提自家女儿的伤势、前程……
他知道这些不用他提，他神色既不热情谄媚，也不疾言厉色，只是神色淡淡的：“大人客气了。本是小女家的小矛盾，下官也一直没当回事。女孩子气量小，总有个合得来合不来。”
孙崇礼刚松下口气，心里想着算他识时务，谁知道杨奇正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就是这时机巧了些，说来不怕大人笑话，小女自幼诗书不精，琴棋不会，就是天生一双巧手，本来是想着借着这次恩科试，她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没成想……哎……”
孙崇礼还能说什么，苏怀还在边上看着呢，他总不能给杨奇正脸色看，只好不尴不尬地赔不是。
杨奇正忙道不敢。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托着送到孙崇礼眼前，看起来异常恭敬：“听说太女殿下将那丫鬟送到了贵府，下官今日来，主要是给大人送卖身契来，想着既然贵府小姐喜欢这丫鬟，就将她送予孙小姐了。”
这样为了银子敢往自小伺候的主子手上浇开水的丫鬟，哪家主子会喜欢，可杨奇正偏偏说孙葵芳喜欢，这不就是说她们是一丘之貉。
这纸卖身契，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无声的扇在孙崇礼脸上。
这可比直接的言语指责更让人下不来台。
孙崇礼一时间面色乍青乍白，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能说什么。
杨奇正也没指望他会亲手接过去。
转手将那卖身契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半句话不多说，冲苏怀和孙崇礼依次拱了拱手：“下官不耽误两位大人，告辞。”
转身走了。
苏怀坐着看了场好戏，欣赏了一会儿孙崇礼的脸色，自觉看得差不多了，才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是受皇太女殿下的旨意，殿下说相信孙大人事先对此事定不知情，如今知道了，肯定不会纵容轻饶……”
“那是，那是……”
苏怀搬出了叶清岚，孙崇礼就是再怎么样，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不以为然，只能附和。
苏怀又道：“刚才大人说已经打了孙小姐板子？”
孙崇礼连忙应是，心里想着反正真打假打又没人看见：“打得狠了些，所以暂时下不了床。”
苏怀眼皮一垂，看不出情绪：“既如此，那本官就此回去向太女殿下复命了。”
孙崇礼一拱手：“老夫稍后亲自向两位府上还有太女殿下请罪。”
苏怀起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对孙崇礼道：“大人请罪不请罪的，倒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将大人的话‘如实’回禀给太女殿下，太女殿下仁慈，应当会派太医过府探望贵府小姐的伤势，孙大人，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孙崇礼只觉得汉湿脊背，有一种小心思被拆穿地狼狈。
望着苏怀离去的背影，他心里清楚，孙葵芳这顿打，是少不了了，不但得打，还得重重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