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肯摘下面具?”
那夜里,白枝隔着明亮的火堆终究问出这句话。容灼连心跳都漏了几拍,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暴露了。
“我脸上很多疤痕,很难看,常年带着这面具,习惯了。”
容灼动了动唇,却说了谎话。
白枝从不是个追根问底的人,于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好奇掀开人家的伤疤。
第二日,商船上,容灼便见红衣女子伸手递给了他一瓶药膏。
他无言的看着她。
白枝神色认真道:“生肌膏。”
容灼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是唇却僵硬得厉害。
“对了,这么久,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女子站在船头笑意盈盈看他,身后是一片烟雾朦胧的山。
“琢钰。”
“谢白枝。”
同行的日子固然少不了风吹日晒,也少不了纷争不休。
可容灼却觉得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刻。
什么也不用想,不用担忧,只需要这样跟着她,往前走,不思前路,不想归程。
塞北的月凄清又孤冷,配着烈酒才最够味道。
哪怕宿醉躺在草原上看着夜空里的几点星,也是妙不可言。容灼渐渐意识到她喜欢四处云游的原因。
“哈,我还记得当时咱们夜探闻家庄的时候,不小心掉人家祖宗墓里去了,在石棺材关了几个时辰,你嫌弃得不得了,出来洗了好久的澡,怎么现在如此不讲究了,不担心这草地上有爬虫什么的,钻你领子里去?”
红衣女子豪放的饮了一口烈酒,揶揄他道。
容灼只能无奈看她:“你喝醉了。”
“我没醉!”
女子微醺的眼蓦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猫瞳中似乎还带着如同天上星子般的光。
容灼的视线不受控制的从天幕边凝聚到眼前的面容上,落在那张仿佛饱浸了樱桃汁的唇上。
“我说琢钰啊,说句实话,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嗯……”容灼注意力有些涣散,低低敷衍应了一声。
“容灼。”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骤然便惊醒了神思远飘的人。
黑色面具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容灼躺在草地上的身体都僵硬了。
“我觉得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很像沧州容府的二公子,容灼。”
白枝满脸认真的说,甚至打了个酒嗝儿。
“是吗?可是我没有见过他。”
他微微笑道。
“是啊,所以以前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防备,就比其他人重多了。要不是之后你舍身救我,我怎么会相信,你不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可精明惜命着呢……”
越说到最后,女子的声音便越小,最后竟是翻身躺倒下来,蜷了蜷身体,睡过去了。
那一晚,容灼伸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想了很久。
腕上是她除夕时送他的一条保佑平安的红绳。
此刻他既想不顾一切坦白自己的身份,但又知晓坦白后所会面临的结果,胆怯退缩。他眷念这份来之不易的时光,却又不得不亲手做了了断。
最后他撑起身,吻了吻女子因为微醺而泛红的脸颊。
月色下,有一抹修长的身影牵着马儿,载着女子晃晃悠悠行于蔓蔓浅草之间,在夜中渐行渐远。
当白枝宿醉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客栈客房之内,枕边只留下一封辞别信。
窗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暖洋洋的,只是这一次,白枝又一人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