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治得了,估计也就是她女儿回来才能好得了。
祁故受到启发,如果能让王香秀再见到女儿,她的病应该就能好了,等她病好之后,再让她接受真相……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至少王香秀不必像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而娟娟,她离不开这道沟渠,也不能去转世投胎,王香秀接受了女儿的死后仍旧可以在沟渠见到娟娟的魂魄,只需要多采集一些牛眼泪就是了。
祁故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他给王香秀抹了牛眼泪,告诉她这样就能再次见到娟娟。
只是娟娟说鬼语,王香秀说人语,语言不通到底是难题,祁故便教给王香秀一些简单的鬼语,足以应付母女之间的沟通。
王香秀的精神慢慢地好了起来,她觉得现在的日子还和从前一样,只除了女儿不得不住在沟渠里。
她本能逃避接受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和从前那样替女儿上山下河的寻找吃食。
撞见祁故的时候,就把自己找到的食物分一半给他,感谢他的帮忙。
祁故从前从没做过类似的事情,还是很担忧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看过的书上,说的都是人鬼殊途。
但他又觉得这对母女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或许……是书上说错了呢。
祁故经常到王香秀家中回访,查探情况,渐渐,他发现娟娟身上的戾气变重了,长此以往变成厉鬼也未可知。
故询问王香秀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时,王香秀只是摇摇头,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双手环抱住胳膊。
长大后的祁故看一眼,就能明白王香秀有所隐瞒。
但现在的祁故不懂。
祁故开始翻阅古籍寻找消除戾气的方法,同时告诫王香秀千万不要让娟娟受到刺激。
最好能将沟渠清洁得干净点——祁故以为这是娟娟戾气的来源。
王香秀照做,她不收工钱义务劳动地将村里四通八达的沟渠清洁了一遍,又在自己家这段沟渠上流设置了一道细鱼网,这网能把绝大多数的固体脏污卡住,王香秀每天清早起来再把那些脏污收拾出来, 丢进村里的垃圾坑。
那段时间里,有人夸赞王香秀勤快,有人觉得她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王香秀无视了所有看向自己的目光,只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因为祁故告诉她,这样就能让娟娟免受刺激。
祁故为了翻阅古籍查办法,一连好几晚点灯熬油到十二点,白嫩的脸蛋上很快爬上了黑眼圈,看着像是只幼年体的熊猫。
结果也没有辜负他的努力,他找到了办法,背着书包前往王香秀家时,脚步都比以往轻快几分。
但,迎接他的却是满地鲜血,以及一个已经发了狂的娟娟。
祁故悚然看着眼前一幕,心下冰凉。
娟娟浑身满是血与污水,发丝湿漉漉地,一双眼睛血红,她尖锐的鬼牙没入王香秀的魂魄,一口口撕咬着她的灵魂,地面上,也就是满地鲜血的来源处——是个四分五裂魂飞魄散的男人,东一块西一块,眼睛惊恐圆睁,看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折磨才死的。
反观另一边,王香秀的魂魄在被吞噬,尸体却是安静平和的,仿佛死前没有遭受过任何的伤害,死得很心甘情愿。
“娟娟,你做了什么?”祁故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
“我打爸爸……因为他打妈妈……”一切线索在瞬间串联起来,王香秀身上总是带着伤,娟娟身体里快速积聚的戾气,原来都是因为王香秀的丈夫,是个家暴男。
他与王香秀是父母指定的亲事,刚结婚那会,两个人也过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渐渐的,男人开始不满意王香秀的处处管教,其实只是很小的事情,类似于王香秀不允许他乱丢垃圾,不叠被褥此类小事,但男人新鲜王香秀的时候,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不新鲜了,就觉得她话多腻歪,终于没忍住,在某一日对着王香秀大打出手。
王香秀当晚就顶着满脸的伤疤回了家,她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爸妈兄弟姊妹的支持,爱护和做主。
但她回到家敲门的那一刻,出现在门后的是丈夫那张普通的脸。
王香秀惊悚至极,身上的伤口越发疼痛,她叫喊着朝后跑,但很快就被丈夫拉进了自己家的门。
她以为自己还要挨打,但丈夫对她道了歉,说自己错了,让她跟自己回家。
王香秀信了,很快就有了第二回,第三回。
王香秀逐渐发现她变成了一个笑话,她第一次跑回家时,爸妈对她还是心疼的,眼里有泪,但次数多了后,他们就开始不耐烦了,觉得那男人在别人眼里都是个老实人,为何偏偏只打你,是不是你做错了事情?
村里也有人传出谣言,说王香秀偷男人,要不是偷男人,老公怎么会打她那么狠,她家里人都不管她?
后来,王香秀学会了“家丑不外扬”,而她从前的那些事,也随着时间被淡忘了不少,更是随着她生出了一个有智力缺陷的女儿后, 完全被这新的事件取代。
她开始习惯三天两头的一顿打,也不再追究原因,只是埋头熬日子,熬着熬着,人就越来越胆怯,从一开始的还能反抗几下变成了完全不反抗。
再后来,更是到了祁故在发现娟娟身上出现戾气,询问她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时,丝毫不觉得自己被丈夫打了能算做一件异常的事情。
这哪里异常了?这对她而言不过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啊。
所以她对祁故摇摇头,说家里一切正常。
祁故也信以为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一切都走上了错误的岔路口,看似阴差阳错,又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因为即便再来一次,祁故也会选择帮助王香秀,而王香秀依旧不会觉得“暴力”等于“异常”。
祁故一次出于善意的谎言,换来难以收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