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隆隆声中缓缓开启，十几道铁索像是从冬天苏醒的蛇，一点点蜷缩进墙缝。棕胡子的矮人收起了钥匙，抬脚第一个走了进去。
有些倾斜的通道迫使后面所有的来访者齐齐低下了头，这里太安静了，大家的脚步在长长的通道里激起回音，直到前方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着红光，才终于有人出声。
“这是……”莉莉丝抬起了头。
走出了通道，视线豁然变得开朗，这里没有宫殿里那些装饰性的雕纹，只留下切割精准的玄武岩墙面，每块石砖上都嵌着不知名的自发光晶石，照亮了这处鲜有人来的建筑——黑石铎的藏书室，而一进入藏书室最先会看到的，便是那立于正中央的，巨大的雕像。
十几米高的矮人手握巨锤，以怒吼的姿态正要将其高高砸下，王冠是简单的青铜环箍，垂落的石质胡须与地面生长出的天然钟乳石连成一体，莉莉丝远远就望见的红光，是那雕像特意挖开的胸口中安置的红色炉石，光芒流转，像是仍旧跳跃的心脏一般跳动。
“矮人王，莫尔斯·蛮锤。”凯瑟琳停下了脚步，不假思索地猜出了雕像的身份。
前方的棕胡子矮人闻言停下了脚步，将手握拳在胸口砸了砸，在对着那巨大的雕像行了个礼后，才示意众人继续跟上。
莉莉丝路过时，偷偷看了看那雕像基座下镌刻的三行铭文：石心不腐，锤火不息，册页不蠹。嗯，放到图书馆倒是正合适。
“你们人类也知道我们的王吗？”那位棕胡子到了这会儿似乎才将昨日酒局的怨念消散，他有些受不了这些人一言不发埋头走路的样子，一等到有人出声，终于忍不住开口聊天。
“当然，他是圣战联盟中的盟友，是一位伟大无畏的英杰。”凯瑟琳点点头，她曾在精灵之森里的壁画上见过这道身影。
“哼哼，那是当然！”那矮人忍不住发出自豪的笑，脸上多了些骄傲的神色。
细心的汉娜戳了戳露露，指着那雕像下的几行小字说，“去世于圣历1年，比卓拉都要早……”
她声音极轻，可谁让这大厅空空荡荡，几句细语居然也能荡起回音，大家全都听到了。
才刚刚迎来曙光便离世了吗？莉莉丝忍不住暗自唏嘘，细想她耳闻过的几个英杰，似乎好像都没活多久，她再次回头留在了队伍的尾巴，对着雕像学着棕胡子的样子行了个礼。
凯瑟琳继续跟随者棕胡子的脚步前进，忍不住问道，“盖亚历史中关于他族的记录并不多……那位莫尔斯殿下，也是和卓拉一样，因为战争中遗留的旧伤而早早离世吗？”
“啊？”棕胡子这会儿已经走到了一处类似环形的石桌中间，埋头鼓捣着什么，闻言脸上露出些呆呆的迷茫，“不是啊——”
“他就是因为圣战胜利之后太高兴喝多了酒，晚上走夜路掉进了排水渠中淹死的。”
众人：……………
“……哈？”凯瑟琳多日以来第一次失态，其他人脸上的神色也差不多。
棕胡子按下了什么开关，地面发出隆隆声响，有数道石制架子从地下升了起来，这大厅终于不再显得那么空旷了。
“诶呀，歌蕾蒂娅的排水渠学着精灵之森修的，但居然没盖上石板，真是的，莫尔斯殿下被找到的时候，还是倒栽葱的姿势呢，怎么样？这说明我们矮人千年前制造铠甲的水平就很高了，谁穿上都直挺挺的！”他说得眉飞色舞，大家听得神色难言。
“这也太……”露露粗粗的眉毛扭曲在了一起，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些矮人的随性和……不靠谱。
“噢，死于美酒营造的美梦中，简直是最美妙的死法了不是吗？”棕胡子眼中露出憧憬，跳出了那环形石桌。“对于矮人，那简直是最棒的了，以后我一定也要这样，来致敬我们矮人王莫尔斯传奇伟大的一生！”
“说好了，就半天，能看多少看多少。”他指了指那些从地下升起的书架，昨天一不留神就被这帮人类给忽悠进去，莫名其妙就应下了赌局，醒来之后的棕胡子那叫一个后悔！可他是不应诺的人吗？那不能！
“谢谢您，不同文明不同种族的交流与融合，就需要有您这样学识眼界的人才有可能发生，您才是新纪元的文明之光呢！”莉莉丝笑眯眯地为这位管理员戴上高帽，夸得对方晕晕乎乎。
“咳我，我也是希望有更多人能知晓我们矮人的文明。”棕胡子被夸得也说起了场面话，“无知才会引发猜忌，猜忌又会破坏信任导致孤立，孤立让我们没有好酒——咳咳咳咳！”
“您说得真对，都是人生真理，值得记录下来学习呢，唉，歌蕾蒂娅真应该开设一门课程，聘请您当老师的。”莉莉丝笑嘻嘻全当没听到最后一句，继续说着好听话，棕胡子最后离开时满脸是笑，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虽说矮人族的管理者对于莉莉丝凯瑟琳一行人态度冷淡，但其实也并未阻止民众与他们接触，也没有急着赶他们离开，只是冷眼旁观。这几日莉莉丝与凯瑟琳她们就仿佛一些真正的旅客，在这座无数石头筑造的城中走走停停。
而普通民众们对这些人类的到访同样好奇，并且相对王族友好得多，他们一路逛来，结识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这位棕胡子先生，虽然他一开始谈不上多么友善。
他在酒桌上嘲笑人类用纸张这种轻薄的，可以随意更改的东西记录史实，毫无真实性，不像他们矮人，会将重要事件记录在无法被魔力更改的特殊石板上。莉莉丝当即就扭过头看向了凯瑟琳，那位王女大人果然眼中射出了惊人的光华。
于是，可怜的棕胡子先生被王女大人选中，酒桌上几番迷迷糊糊的交涉后，他们如今站在了黑石铎图书室的圣战历史石板藏馆中。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莉莉丝站在了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大石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