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是不是你出卖我的!??”他声音越来越响,声嘶力竭。
“对……不起……”
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嘶吼:“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你!!!”他嗓音如裂帛,全身明明回暖却比刚才抖得更加严重,双眼血红,热泪侵满眼眶,声音的尾调,愤恨中甚至带了一丝哭腔。
他双手用了最大的力气,安静被他掐得几乎昏厥过去。索性也不再反抗,就这样死在他手上,也挺好。
可他看着她翻白的双眼,却又缓缓松了手,颓然地坐在地上,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安静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唯有月姬还有余力,她捏着匕首,绕道安静身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当着李瑜的面,割断了她的喉咙!
山谷中大雪静谧无声地落下来,热血渐次晕开,格外刺目。
“啊!!!!!!!”一声绝望的惨叫响彻山谷,将薄雪震落。
李瑜跪在地上,面前不远处就是安静,她的喉咙被割开,不断向外喷血。
他记得的那一年冬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雪,冰冷的,潮湿的,从地牢肮脏的小窗里飘进来。
黑暗之中,不知被关了多久,伪装被层层剥下。他自知翻身无望,却从未那样轻松过。隔着囚牢的木头缝,他紧紧握着安静的手,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事情,也是这世上,过去,现在,将来,他唯一拥有过的真心。
他这辈子所有的真话都说给她听了,无论是自私粗鄙的、阴险狡诈的、还是动情柔软的,她全盘包容。
他以为她听不见,其实,她全都听见了。
此时此刻,山川寂静,大雪飘落,他眼前空无一物,好像也只剩下了地牢里紧紧相拥的那一幕……
月姬还在说着什么,他听不见。她过来推搡他,他也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月姬已经不再搭理他,自己生了火取暖。
可火源的问题解决了,还有食物的问题。
昨夜的守卫几乎将山谷中能吃都吃光了,眼下唯有一地狼藉。逃是逃不掉了,那她也要想办法在山谷中活下去!
到了夜里,月姬找到了一些吃剩的碎骨头,她连拖带拽,将李瑜拉到火堆旁边,将碎骨头塞到他嘴里。
“你这要死不活的给谁看!一个细作死就死了!我们还得活着!”月姬对着他大喊!
李瑜终于回过味来,推开她跪在地上呕吐,嘴里那股食物带来的异味和刺鼻的血腥味让他久久缓不过来。
月姬冷眼看着他,等他稍微喘口气了,开口道:“我不管你到底有多难受,我告诉你,你要还有点良心,就该想想,怎么让我们母子活下去!”
李瑜茫然地回头看着她,目光空洞无神,却点了点头。
夜里,气温骤降,围着篝火难以取暖。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躲进温泉池水中取暖。
接下来几日,食物成了最大的问题。
月姬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冷静残酷,她提着匕首朝安静的尸体走过去。
李瑜终于如梦初醒般拦住她:“你干什么!?”
“当然是吃肉。你不吃,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吃!”她推开李瑜轻飘飘的手,蹲下身去……
李瑜背过身,耳朵里是匕首隔开冰冻的肉块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贴着他的头皮刮过一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吐了起来。
夜里月姬升起了火,肉串的香味格外诱人。
他忍着没有吃,可到了第四天,身体到了极限,他也顾不得了。
两人一连在山谷中生活了十天,月姬还是每天出去寻找出口,可李瑜的眼中已经没有光了。
他木讷地坐在火堆边上,盯着一地碎骨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个晚上,月姬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滚烫粘稠的液体伴随着剧痛从双腿之间流出。
李瑜麻木地看着她倒在雪地里痛苦嚎叫,就像当初她生剐姜洹一样。
眼前白茫茫一片,却又似乎不断闪现着安静的身影,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他拿起了月姬割肉的匕首,缓缓走到她身边,高高举起。
“你干什么!这是你的孩子!”月姬惊叫。
李瑜无神的两眼闪过一丝决绝,对准月姬的肚子刺了下去!
一刀下去,世界重归寂静。
够了,就到这里吧,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第二日清晨,李瑜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萧淙之说过,最后一个活着出来的人,他会饶他一命。
走出山谷的时候,萧淙之不在,领头的是效忠顾家的张礼锋。他见到如同野人一般满身血腥的李瑜走出来时,缓缓举起了手,身后士兵立即执行军令,策马过去套住了李瑜的手脚,挂在了山谷门口的树上。
并用刀割开四肢的皮肉放血,引来了豺狼。
一直到狼群过来分食,李瑜断气前都还惨叫着:“萧淙之!!!元绮!!!!你们都骗我!!!”
事后张礼锋进入山谷确认没人活下来,才折回去,将一切如实禀报给了萧淙之。
唯一令萧淙之意外的事,月姬肚子里的孩子,被李瑜剖出来后,丢进了即将熄灭的炭火中。那天元绮被月姬推出来挡箭,萧淙之根本没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张礼锋退出去,元绮去将书房的门关上。
昏暗之中,她走到萧淙之面前,拉过他的手,紧紧攥住,目光对上他的眼睛,说道:“月姬有孩子的事情,我知道。我是故意隐瞒。”
“为什么?”
“我不要你痛苦内疚,我知道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可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这个罪孽就由我来背。”她紧紧抱着萧淙之,语气坚定无比,“现在,我和你一样,是个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