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岚,你能够将他带回来吗?”米萨伊尔终于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请求。
“为什么是我?”流岚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米萨伊尔知道,他在思考。
米萨伊尔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因为你与他有很深的渊源。”
“经过对你的调查,我能够下定一个结论。”米萨伊尔继续说道,“你来到地下,完全是他授意的。无论是原68号,还是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流岚沉默不语,脑海中翻涌起无法抑制的记忆碎片。
米萨伊尔的声音像是在他的意识深处回荡:“而且,在王子还没有被接回来之前,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绝对无法想象的区域。”
“废品区。”
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流岚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
某些记忆深处的画面,被强行拉扯着浮现出来,像是被封存许久的伤口被撕裂。
腐烂的垃圾山堆积如黑色潮水,在雾气弥漫的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污水汇聚成一滩滩肮脏的黑色水洼,苍蝇和老鼠在残渣间恣意穿梭。这里是世界遗弃之物的终点,不仅仅是废旧的工业残骸、化学毒物、核废料,还有被社会彻底否认的生命。
那些从未被登记在任何人口记录中的孩子。
那些从出生起便被剥夺身份,被丢入这片绝望之地,成为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幽灵。
冷风穿过残破的建筑,带来模糊的哭声与喘息,流岚看到孩童的身影,他们的脸上布满污垢,双目黯淡无光,皮肤因长期饥饿而紧贴骨骼。食物残渣是这里最昂贵的奢侈品,他们需要在一座座腐朽的垃圾堆之间翻找,争夺哪怕是一片仍然可以咀嚼的霉变面包。
而失败者,往往再也不会醒来。
弱者在这里毫无生存的权利。所有人的生命都在被一点点蚕食,疾病、毒物、暴力,甚至彼此的背叛。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最纯粹的生存本能。
流岚的头更痛了,指尖死死扣入掌心,试图压制那汹涌的记忆。废品区并未给予他任何温情的过往,它是一场噩梦,一场所有人都在挣扎求生、最终却仍旧被抛弃的噩梦。
然而,在那片腐臭的垃圾山之中,他依稀看到一个背影。
那个人便是流岚过去的朋友,一个曾在这片绝望之地给予他光亮的存在。那个身影笔直地立在残骸之间,背后是无边的废弃物,如同在这片死寂中孤独燃烧的微光。
流岚至今仍记得他们初见的场景。
在那片由腐烂垃圾、化学废料、核污染物构成的地狱之中。在这里,五岁是生命的极限,弱者注定会被淘汰。
流岚本以为,自己也会和那些曾与他争夺食物、在夜晚瑟缩在垃圾堆中取暖的孩子们一样,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死去,化作废品区的一部分。
直到他遇见了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并未像其他孩子一样蜷缩在垃圾堆的阴影里,而是站在最高处,望着远方,仿佛在眺望某个不存在的未来。
“你为什么站在那里?”那时的流岚满脸污垢,嗓音嘶哑。
但对方只是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垃圾是什么?”
“……就是没人要的东西。”流岚回答。
男孩轻轻摇头,捡起一块锈蚀的金属片,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不是的。真正的垃圾,是那些失去了意义,却再也无法被改变的东西。”他目光坚定,缓缓说道:“但我们,还能改变。”
那天起,他开始教流岚如何在废品区寻找有价值的东西,如何改造那些被丢弃的器械,使它们重新运作。
他们在残骸之中搭建起简陋的避难所,利用废旧的金属板、玻璃碎片和绝缘材料拼凑出一个能抵挡风雨的空间。他们找到了被遗弃的电池,尝试着给一盏被遗弃的灯泡供电,在黑暗中点燃第一道微弱的光。
渐渐地,其他孩子也开始聚集。
他们不再只是野兽般争夺腐烂的食物,而是学会了利用废弃物制作简陋的水收集装置,学会了用金属与布料打造护具,甚至学会了在那些危险的废料堆中寻找还能用的机械零件。
流岚记得,他们曾用一台从废弃实验室中找到的旧机器提取过水中的杂质,虽然远远谈不上安全,但至少能减少直接饮用污水带来的疾病。他们在垃圾山之间建起绳索桥,以躲避夜晚四处游荡的食人鼠群。
他们曾以为,这片废品区将永远是他们的世界,而他们将在这片腐朽之地创造自己的秩序。
但世界从未给予他们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