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槿与杨炯交谈时,总是笑语嫣然。她容貌出众,清冷与柔弱两种气质奇妙相融,令人过目难忘,但凡正常人,都很难对一个始终微笑着与你说话的美人恶语相向。
而且王槿极懂分寸,知晓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尽管杨炯曾险些打死她,两人还发生了不该发生之事,但她却对这两件事只字不提,每次见面都如往常一般,和颜悦色地欲与杨炯好好交谈。
杨炯心里明白,王槿若拿这些事与他谈条件,他反倒轻松,那样便能毫无负担地与她周旋、交易。可王槿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明白有些事不说出来,反而更具价值,更让人难以捉摸。
今日二人再次碰面,王槿又给杨炯来了个大活,令他头疼不已。王槿所谓的“谈谈”,哪里是单纯的交流,分明是裹挟着复杂情感的博弈。她看准杨炯狠不下心,故而以此要挟。
这也是杨炯打算冷处理二人关系,拒绝与她对话的缘由。杨炯深知王槿太过聪慧,一旦让她察觉到自己心中不忍,日后不知还会使出什么厉害手段。
可谁能想到,杨炯千防万防,还是被王槿用金钗穿胸这一招试探出了心中的不忍。这着实让他感到防不胜防,头疼万分。
“你为何总是皱着眉头,难道我生得那般难看?”王槿那柔弱的声音传来,将杨炯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杨炯看着躺在床上,满脸微笑的王槿,轻叹一声,无奈道:“这会儿你可满意了?”
“哼,你若早与我好好说话,我又怎会这般费尽心机试探你。”王槿白了他一眼,抬眸看向头顶那奇怪的水袋。
“你也太狠了,我若真狠下心,你又当如何收场?”杨炯淡淡问道。
王槿转过头,再次看向杨炯,微笑道:“就当我看错人了呗,成年人总归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一死罢了,可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你终究舍不得你的女人死。”
杨炯沉默不语。
“你现在肯听我说话了吗?”王槿见状,得意地笑道。
“我明确告诉你,西京我一定要打,谁都阻拦不了。”杨炯神色郑重,语气坚定无比。
王槿听闻此言,沉默良久,凝视着杨炯,叹道:“那我呢?你打算如何待我?我不去大华,也不怕死,你别逼我。”
“你想怎样?”杨炯眉头紧皱。
王槿轻叹一声,悠悠道:“抱抱我,我有些冷。”
杨炯迎着她那满含幽怨的目光,起身轻轻扶起她,而后坐在行军床边,抱着她淡淡道:“本来胸就不丰满,这一扎之后怕是更平了。”
王槿闻言一愣,而后嘟起嘴,气鼓鼓地看着杨炯,眼眸中满是羞愤:“你讨厌!”
“你平日也这般疯癫吗?”杨炯笑着岔开话题。
“你是想问我对旁人是否也如对你这般?”王槿挑眉,戏谑说道。
杨炯翻了个白眼,骂道:“你少跟我装傻,我是问你平日也这般豁得出去?连命都敢拿来赌?”
王槿仿若未闻,小声道:“别人不配,我王槿只愿做你的女人。”
“你……你差不多得了!这话说着也不脸红!”杨炯彻底无语,暗叹:还是外国女人放得开,一个王修,一个王槿,情话张嘴就来,搞暧昧更是一把好手,要不是杨炯和王槿知根知底,还真觉得她就是高丽海后呢。
“哼,我爱说,不行吗?”王槿眉眼一挑,满是得意。
杨炯轻叹一声,彻底没了辙。
王槿见此,眉眼中满是笑意,而后伸手抱住杨炯,将头轻轻靠在杨炯肩膀,自言自语道:“给我找些好的金疮药来,木槿花不能有瑕疵,不然以后你就不喜欢了。我和妹妹被海浪带去了江华,身上只剩下一张人皮面具,便就给了妹妹。刚上岸没多久,就被抓去做了女奴,我趁着夜色逃跑过一次,却被抓了回来,他们就将我头发削了去,这样更醒目扎眼,防止我再逃跑,你别嫌弃我,我头发长得很快的,你还没见过我长发的样子呢。”
“不嫌弃,短发更配你,很漂亮。”杨炯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郑重道。
“你倒是会哄人。”王槿抱得更紧了。
杨炯摇头轻笑,淡淡道:“我见过很多长发的女人,记忆中却只有一个短发的王槿。”
王槿闻言一愣,离开杨炯的怀抱,看着他眼眸良久,最终噗嗤一笑:“这话说着也不脸红。”
杨炯同样看着王槿那如烟的眉眼,他能清晰的捕捉到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情意,当下便揶揄道:“没那个实力就别找我玩这爱情游戏,你玩得起吗?”
“哼,西夏公主那么大的国家都敢陪你玩,我有什么不敢的?”王槿眼眸中满是不服气,死死盯着杨炯。
杨炯闻言,松开抱住她的手,重新坐回床前,冷漠道:“没人能跟她比。我也不想跟你再纠缠,实话告诉你,我要烧了谷州、豊州和西京,不杀高丽国王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仅此而已。”
王槿还没从杨炯突然冷淡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待听到他要打谷州、豊州和西京时,也顾不得心中那股酸涩,疑惑道:“你不是要帮崔忠献吗?怎么又要打豊州了?”
“崔忠献不是条好狗,想让我替他背上弑君的骂名,如此那就一起打了算。”杨炯直言不讳。
王槿沉默半晌,眼眸从疑惑到震惊,脱口而出:“你要祸乱高丽?”
杨炯同样惊讶的看着王槿,惊奇道:“我知道你聪明,却未曾想你如此聪明,看来你在这女人地位极低的高丽还能手握义禁府,确实有些能耐。”
“你……你到底想怎样?我高丽子民已经够苦了,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陷入永无休止的战乱之中?”王槿第一次同杨炯发脾气,她没了往日和煦的微笑,整个人如同一只暴怒的雌狮,语气冷得吓人。
杨炯看了一眼已经滴尽的青霉素,起身将针头拔出,全都收拾起来后,淡淡道:“我只对大华子民负责。”
言罢,转身走出了营帐。
“杨炯!你混蛋!你没有心!”王槿歇斯底里,坐在行军床上,对着杨炯的背影,怒骂不休。
过了许久,王槿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此前强撑着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
此刻的她,恰似一朵被雨水打落的木槿花,柔弱而无助。花瓣上那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脉络缓缓蜿蜒而下,洇湿了那一小片泥土。她破碎的心,也在这寂静的营帐之中,被无尽的悲伤一点点浸透,干涸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