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幽暗而略带阴森氛围的密室之中,一个面相苍白,唇边光洁无须的老人,正安然坐在轮椅上,腿上覆盖着一条厚重的羊毛毯。
他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信件,拆阅之后,脸色霎时阴沉,口中怒斥出声:“真是目光短浅。”
老人面前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看着有些怪模样的老者,他见平日里鲜少动怒的老人,此刻面露愠色,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
他褐色的眼眸微转,伸手轻巧地从老者干枯的手掌中接过信件,细细浏览一番后,顿时跟着咒骂一声:“范建居然趁你我不在京中的时候,让庆帝将林婉儿许配给了范闲?”
老人冷哼一声:“所以我说他目光短浅,范建一心希望范闲能继承小姐的内库,从此一生安享富贵。殊不知,没有权利的财富,不过是空中楼阁,无根之萍。”
这位老人正是统领监察院的院长陈萍萍,此番他回家省亲,却不想到中途会收到庆帝为范闲指婚的消息,心底顿时涌动起一股怒意。
庆帝早就有心将林婉儿许配给范闲,而范建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范闲接手内库,一来可以继承叶轻眉的遗产;二来也能让他远离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一定程度的保护自己的安全。
然而,陈萍萍的看法与范建大相径庭。
自他亲手铲除皇后母家等直接参与谋害叶轻眉的凶手后,心中便已对庆帝起疑。
叶轻眉是唯一一个,以正常人的身份看待他的人,是把他从泥沼中拉出来的人。
叶轻眉的死,也让陈萍萍余生只剩下了两个目标:
一、为叶轻眉报仇,查出真正杀害叶轻眉的凶手;
二、保住范闲的性命,同时让范闲继承叶轻眉的遗志,将庆国打造成一个不朽的王朝。
为此,这么多年他做了多少努力?
先是建议五竹带范闲去儋州,交给范老太太抚养。
随后,他又向庆帝献策,精心布局,让范闲假扮肖恩的孙子,未来从肖恩口中套取关于神庙的秘密。
陈萍萍明白神庙的重要性,更加知道庆帝对神庙的重视。
一旦范闲掌握了神庙的秘密,就等于拥有了一张护身符,不仅能保自己周全,同时还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只是进行这个计划的前提是,范闲必须要先进入监察院。
而内库与监察院对庆国来说,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庆帝绝不可能轻易让范闲同时掌控这两大机构。
因此,当四年前庆帝提出将林婉儿许配给范闲,陈萍萍当机立断,连夜入宫,打消了庆帝的想法。
可是范建却认为接手监察院,会让范闲时刻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一直反对范闲入监察院,还时不时的试探庆帝。
所以,在听闻庆帝已经为范闲和林婉儿赐婚的消息,陈萍萍的第一反应就是:范建这老小子不讲究,居然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家。
想他陈萍萍不惜冒着被庆帝怀疑的风险,逐一清除庆帝安插在监察院的探子,使得制衡监察院的内廷形同虚设。
为的就是让监察院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有朝一日再将其完整地交到范闲手中,范建为什么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
而且,
陈萍萍微微垂下眼眸,眼中涌动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恨意。
李云睿极有可能也是当年杀害小姐的凶手之一,范闲怎么能娶杀母仇人的女儿为妻呢?
费介猛地一挥手,将手中的信件‘啪’的一下拍到了桌子上,心里也升起些许愤怒。
作为陈萍萍最信任的人之一,费介对陈萍萍的意图多少有些了解,而他本人对此也是抱着支持的态度。
作为范闲的老师,费介曾与范闲相处过一年多的时光,早已将范闲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最初在他看来,无论范闲是接手内库还是监察院,只要他能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费介也从陈萍萍的种种行为中,逐渐察觉到了当年叶轻眉的死有疑点,也隐约猜到了陈萍萍的真正目的。
费介当然希望范闲能够一辈子无忧无虑、平平安安。
但是他也明白,只要害死叶轻眉的真正凶手一日不死,范闲就一日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陈萍萍的计划固然危险,但是费介知道陈萍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范闲,更加知道在陈萍萍的计划中,范闲绝不会有事。
而现在范闲即将与林婉儿成婚,明显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内库作为我朝最大的财源之一,不知道又多少人在打内库的注意,若是范闲真的接手了内库,怕是会风波不断,未必会如范建所想的那样做个富家翁,安稳一生。”
说到此处,费介目光转向陈萍萍:“我们是否要提前返回京都,阻止这门婚事?”
陈萍萍搭在毛毯上的双手渐渐收紧,手背鼓起了一道道的青筋,让本就枯瘦如柴的双手显得更加狰狞。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即便我们现在就启程回京,怕也来不及改变这门婚事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范闲接手内库的时间,尽快让他完成那个计划。”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李云睿这个女人野心极大,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内库落入他人之手。为了阻止范闲入京,她很可能会派人对他下手,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而就在此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门外突然传来消息,称有人动用了监察院东山路的刺客,前往儋州刺杀范闲。
费介一听有人要刺杀范闲,顿时急得跳了起来:“什么?东山路?那不是言若海管辖的四处吗?难道言若海要杀范闲?”
说着,费介上前接过了与消息一并送来的文书,仔细查看后,转身递给陈萍萍,指着上面的签名说:“文书上的确有言若海的签名。”
陈萍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缓缓说道:“来得正好。”
费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