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凝又想起了自己在法真寺求的那一堆下下签，想起了方丈大师的解签，想起了在沈家时，沈茗萱脱口而出的“你们顾氏全族都会死”。
犹豫了许久，顾千凝终于还是道：“母亲，我入宫真的是件好事吗？我最近总做噩梦，梦到我做了太子妃以后，害死了全家人，我……”
顾夫人立刻打断她：“胡说什么，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说！”
“可是……”
顾夫人严厉起来：“阿凝，太子妃必须是你，只能是你！”
“你以后绝不能这样胡思乱想，你父亲你姑母还有你大哥，为你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你将来接替你姑母做皇后！”
“未来的太子，也必须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你要做这大沣最尊贵的女人，你不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你要强大，要有睥睨万物的骄傲！”
顾千凝垂下了眼帘。
这套说法，她从小听到大，所以她一直也坚定不移的想要嫁给太子。
可是，最近的经历，却让她开始产生动摇。
而她的动摇，又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她突然发现，太子似乎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她，喜欢她。
她已经及笄了，可太子那边依旧没有动静，他甚至也没有暗示她，他要娶她。
她这次生病，除了染了风寒，其实也有心中郁结的缘故，没有人能体会到她承受的巨大压力和煎熬。
而她病成这样，都咳出了血，太子也没来瞧她，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
顾千凝不信他不知道她病了，太医都往国公府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太子消息那么灵通，他肯定知道她生病的事。
可是，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关心她的身体，担忧她的病情。
他变了。
顾夫人见女儿神情低落，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强硬了，伤了女儿的心，她赶忙拉起女儿的手，安抚的道：“阿凝，你别怪母亲逼你变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入宫做太子妃，你还能嫁给谁？难不成你真的要像你二哥说的那样，离开京城，远嫁给一个陌生人吗？”
顾千凝怔住了：“二哥也跟您提过这个吗？我以为他只跟我说过。”
顾夫人叹气：“他说过，他还跟你父亲你大哥都说过，甚至他已经着手给你挑夫婿了，只是我和你父亲都不同意，所以也没跟你说。”
“你放心吧，有我和你父亲在，你的婚事，还轮不到你二哥说了算。”
“你二哥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性情大变，都开始不像他了，做的事总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匪夷所思。”
“别听你二哥的，他是天才没错，可入朝为官的，是你父亲和你大哥，他们懂朝政，也懂权力的重要性，你还是岁数太小，不明白做太子妃和做普通人的差距会有多大。”
“做了太子妃，你的孩子将来就是太子，再将来就是天子，可你若是嫁给普通人，你和孩子都将泯于众人，以后见了天子，只有跪下磕头的份儿，你懂吗？”
“权力和地位，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你不争，未来有你哭的时候！家里有你二哥一个不争的就行了，你和你大哥都要争，记住了吗？”
顾千凝的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攥紧，她点点头：“记住了，母亲。”
她以前其实不懂，为什么母亲从不教二哥人情世故，为什么父亲也从不教二哥去争权夺势，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二哥太过天才，没法儿教。
但是直到近日她才猛然醒悟，他们其实是有意不教的。
因为，家里有大哥支应门庭就够了，将来承袭国公府爵位的也是大哥，顾家的权势和财富，都是大哥的。
二哥可以分到一些东西，但他不能抢走大哥的风头，也不能威胁到大哥的地位，否则，不利于顾家未来的强盛和繁荣。
顾家只能有一个掌权人，如果有两个，那会导致家族内部分裂，到时候不需要旁人出手，顾家自己就分崩离析了。
就像帝王家一样，太子立的越早，皇权就越稳固，立的越晚，皇子们就会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自相残杀。
而他们顾家的“太子”是大哥，不是二哥。
母亲教她要学会争权夺利，是因为她是女子，只会为大哥和家族提供助力，不会威胁到大哥的地位和家族团结。
二哥是男子，他如果太强势，太喜欢追逐权力，那大哥就危险了。
顾千凝站起身，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她伸出手接了一片。
不远处，出现了二哥的身影，他正带着他的两个小厮，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突然间，一个小厮欢呼一声，举着手凑到二哥面前：“二公子，找到了一根！”
顾千凝看到，二哥向来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吉祥，赏！”
她看着二哥鲜少露出的笑容，忍不住想，他那样聪慧敏锐，是否早已洞悉父母的想法，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争抢过任何东西。
他天纵之资，从幼年起便是连皇帝都十分惊叹的神童，可是，他却从未参加过春闱，从未踏入仕途，他不做官，不碰权，不结交任何有实权的人。
他性情淡漠冷酷，是否也跟家里人对他的忽略有关？
明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却出乎意料的不受重视，他是否也曾彷徨心伤，是否也曾怀疑自己的降生？
“阿凝。”
熟悉的淡漠嗓音响起，顾千凝回过神，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高大身影：“二哥。”
“你想什么这么投入，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不会是在想太子吧？”
“没有，我没想他。”
“嗯，你最好没有。”
顾千寒说着，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挑一个吧！”
“挑什么？”
顾千凝疑惑着接过了册子，翻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江南富庶之地的贵公子。